第六章 進退之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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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軍只是西遷,而非潰退。其主力尚存,我等餘人追擊,等如直面幾十萬大軍,這無疑以卵擊石。大兄,實在太危險了,不能再追了。」
同一個星空下,曹仁盯著曹孟德,正苦口婆心的勸著。
因為走得急,臨時搭建的營帳並不大。窄窄的營帳內,曹孟德高踞主座。夏侯惇,夏侯淵、李典、曹洪等將領濟濟一堂,圍坐在周圍。曹仁出列,半跪於地,一副死諫的架勢。
曹孟德正擺弄著案上的兩把長劍。他是宦官之後,祖父曹騰在時,深受皇帝信任,連帶著賞賜也有不少。此次起兵,為了籌集糧草,他散盡家財。唯有兩把寶劍堪稱神兵,他實在捨不得,於是留了下來。兩把神兵,一曰「倚天」,一謂「青虹」。不論「青虹」還是「倚天」,都是削鐵如泥的利刃。但曹孟德喜歡「倚天」更多一些。宋玉在《大言賦》曾有言:「拔長劍兮倚長天」,曹孟德非常喜歡這句話。人生在世,醉酒當歌,拔劍而舞,那得多灑脫?
可人生在世,誰又能真正灑脫?就算「倚天」吹毛斷髮,那也斬不盡人世間的罪孽,紛紛擾擾的的煩躁和羈絆。他把「青虹」放下了,翻來覆去地看著「倚天」:「諸公,子孝建議退兵,爾等可有話說?」
帳內一燈如豆,火光跳動中,可見眾位將領一臉的不以為然。
夏侯惇甕聲甕氣的道:「大兄要打,那就打,想那麼多做什麼?不就一打十麼,反正老子不怕。」
夏侯淵咧咧嘴,直接請戰:「末將願為先鋒,為主公掃平障礙。」
李典倒是樂觀,笑了笑道:「在下騎戰可不擅長,只擅步戰。這腿短的終究跑不過腿長的,兩位將軍頭前吃肉,記得給小將留點湯喝就是。」
曹孟德環視了一週,心下暗歎。自己帳下,還是少個謀主啊。不論曹仁,還是夏侯兄弟,亦或李典。他們帶兵打仗沒問題。也不算一味鬥狠,只知衝鋒的勇將。但若說到大局觀,卻有些一物不知了。
曹仁還好些,就是太過謹慎。這種人守成有餘,進攻性不足。打仗打仗,還是得攻守兼備才成。不過曹仁說的也是事實,他總得好好解釋一下,總不能寒了對方的心。
他將「倚天」放於案几上,看著曹仁道:「但子孝可曾想明白。此次舉兵,你們跟著我目的是什麼?」
眾人面面俱到,夏侯惇率直,搶先道:「當然是混出點名堂,最好能像大兄一樣,有個一官半職,那就更好了。」
「對極,」曹孟德擊了擊掌:「元讓說得甚是。你們跟著我,總得混出點名堂,否則的話,我如何向家中父老交代?但要想在亂世之中~出頭,卻並不易。袁紹有四世三公的頭銜,振臂一呼,天下莫不景從。董卓且不說,劉表,馬騰、劉岱等等,誰不是封疆大史,一方豪強?」
他苦笑一聲:「曹某和他們比起來,有什麼?名氣是有一些,但官宦之後,可不見得是好名聲,要地盤沒地盤,這次能聚攏這麼些人,還是靠散盡家財而得,那以後呢?怎麼辦?」
其他人似懂非懂,但曹仁眼睛卻亮了起來:「主公的意思,是做做樣子,賺些名聲。以為將來招兵募馬?」
「對極,」曹孟德點了點頭:「不過,子孝所慮也有道理,董賊勢大,我們不宜硬碰。但戰爭戰爭,爭的不光盡是地盤人口,還有很多看不到的東西。」
他站了起來,負手在案前踱了幾步:「幾十萬士兵,是好事,但也是壞事。這麼多人人吃馬嚼,每天的開銷就是個天文數字。現在各地諸侯並起,除司隸外,董賊在各地徵不到一粒糧食。洛陽一把大火,更將多年積蓄毀於一旦。咱們這次的任務,名雖為追擊,但只是做做樣子,真正的目的,就是幫董卓一把,儘可能的將百姓趕到長安去。」
他在這兒侃侃而談,不管夏侯兄弟還是李典等人,都聽得一頭霧水,顯然沒明白曹孟德的意思。夏侯惇更是撓著腦袋:「大兄,某是個粗人,實在不明白。為啥要幫董卓將百姓往長安趕。」
曹孟德還未說話,倒是曹仁若有所思:「妙啊,好個‘為淵驅魚,為叢驅雀"之策,董卓的糧食本就不夠,這麼多百姓趕到長安,鐵定養不活,到時候肯定要出問題,甚至從內部出亂子,也是可能的。」
「對,」曹孟德點了點頭,語氣卻無絲毫自得,更是少有的蕭索:「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愚弄民心者,安為善乎?」
他這話一說,帳內眾人~大多一頭霧水,就連曹仁也有些茫然。他比其他人多讀了些書,隱約也明白曹孟德的意思,前面兩句語出《孟子》,大抵意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但主公最後一句話又是何意?為淵驅魚,耗盡董卓糧食,是個絕妙的絕戶計。就算有些毒辣,那也是順勢而為,何有愚弄之說?
山道崎嶇。
道路兩旁遍地狼藉,散落著各類垃圾物件,間或有難民躺倒在路邊草叢中,發出陣陣呻吟。由於久未下雨,有些屍體已經腐爛了,發出陣陣惡臭。夏侯淵頭前開路,用手裡的大弓扒拉開著路邊一具屍體,罵道:「他媽的,這些人死得可真是慘,都沒人埋麼?」
從洛陽至長安,直線距離約為六七百里,如果快馬加鞭的話,也就一天的路程。但崤函古道,山水相連。秦鑿故道時,為了充分利用地勢,節省人力,選的多是山間峽谷,這一來更是山路十八彎,水路九連環。加之山間道路崎嶇,更不好走。如果在和平時代,驛馬快跑都要個一天一夜。而今百萬難民竟相踐踏,爭渡,道路破壞殆盡,更是慢得要死。
曹孟德領兵,從洛陽廢墟一路追來,都快半個月了,部隊仍未得過黽池地界。細算下來,連一半的路程都未行到,平均一天才走十來裡,這速度慢得簡直讓人髮指。其中,他們故意為之是一方面,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道路崎嶇,確實難走。
已,春夏相交之際,正是難得的好天。漫山遍野一片青綠,間或有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間。如果不是鼻間傳來的惡臭,以及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倒真是個踏青的好時節。曹孟德控著著馬,小心翼翼的躲避著道路上的爛坑。極目望去,夏侯惇帶著前鋒已轉過一個谷口。而在身後,曹仁正在大聲呼喝,督促隊伍前行,幾千的隊伍仍然排成了一列幾乎望不到盡頭的長隊,在山道上蜿蜒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