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漸漸沉入西邊的天際,遠處的山巒也一片血紅。暮色中,幾萬人的大軍沿著凌亂的故道,一路望北而行。

孫堅站住了,視野中,身後的山林,遠方的平地都染上了一層暗黃的的色彩。他長出一口白氣,不由罵道:「都三月了,這鬼天氣還這麼冷?」

如果在吳地,陽春三月可是春暖花開,和風日麗的日子。但臨近洛陽,此時仍是天寒地凍,就算是太陽,也似塗了層冰,一天到晚都冷颼颼的。

祖茂將一件羊毛大氅披到他身上,一雙眼裡滿是擔憂:「主公,不能再走了。先找個地兒宿營吧。」

孫堅望著匆匆前行的大軍出神,出了山地,軍隊行進的速度也一下加快。幾萬人的隊伍一路前行,鋪天蔽日,黑壓壓的仍望不到頭。雖然開了春,但近日雨水也少,沿途少見人跡。道路兩旁的旱地大多荒蕪了,經人一踩,硬生生趟出一條大道。

孫堅搖了搖頭:「如今董賊大軍齊集虎牢,被我東征主力拖住脫不開身。只有儘快北上,拿下洛陽才能一竟全功。一則可以切斷董賊歸路,讓其十幾萬大軍無路可歸。二則可以救陛下於水火,這護主頭功,足讓我孫家在江東的基業更上一層樓。如果拖拖拉拉,一旦讓董賊撤回洛陽,面對擁有幾十萬大軍固守的堅城,誰也沒把握戰而勝之。如此,則前功盡棄矣。」

頓了頓,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道:「這等機會稍縱即逝,所以無論如何,我等都拖延不得。」

黃蓋在一旁勸道:「主公,祖將軍說得對。就算趕路,咱們也不急這一時。北地天冷,一到晚上都可能結冰。得儘快找個地兒宿營,以免凍傷士卒。而且這幾天敵軍的斥候異動頻繁,韓當將軍帶著小隊出擊,到現在還沒回來。」

祖茂跟隨孫堅多年,雖為親信,但只是個親衛隊長。但黃蓋不一樣,他是南陽太守黃子廉後人,自幼熟讀兵法。孫堅起兵前,黃蓋就在地方上任職,並且頗有建樹,曾升任公府。此次孫堅能大破西涼軍,與黃蓋出謀劃策不無關係。

聽他都如此說,孫堅倒不好斷然拒絕,變通道:「那叫兄弟們加把勁,趁這段時間再趕個十幾里路,咱們戌時紮營。」

黃蓋張了張嘴,似乎想再勸,但想到孫堅的性格,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

隊伍又行了十幾裡,在戌時時,暮色四合,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孫堅令部隊停下,大軍沿著一條河谷紮營。這是黃河一條短小的支流,並不太寬,看兩岸淤泥痕跡,如果是夏季,或可勉強可稱之為河。但如今是枯水期,裡面僅淌著淺淺一層水,狀如小溪。

幾萬人大軍集結到一處,點起了篝火,一時間,夜空下全是星星點點的火光,和夜幕下的點點星光相映成輝。孫堅吩咐親兵紮好帷帳,就牽著坐騎下去刷洗。

江東少馬,除了斥候,也就將領級別的人有馬騎。普通士卒別說騎馬,會騎術的都沒幾個。但孫堅的馬卻是特例,此馬又名青驄,又高又壯,名字雖然俗氣,卻是難得一見的好馬。

孫堅征討黃巾時,青驄馬就伴其身側。一次孫堅落馬,重傷垂危。就是青驄引領眾人尋得的他。對於有救命之恩的青驄,孫堅愛逾性命,不但吃的精製豆料,每次休息紮營,都是親自梳洗,不敢有半分怠慢。

為免將河水弄髒,孫堅用行軍鍋打了些水,就著親衛們的灶頭加熱,待水溫了後,取頭盔舀了一些水,細細地潑在馬身上。天雖然不熱,但這幾天一直在趕路,就連青驄也風塵僕僕。馬身上不但出了一層汗,連背面的毛都搭在一處。溫熱的水淋在青驄身上,青驄舒服地抖動細長的雙耳,碩大的馬頭垂下來,親熱的對著孫堅挨挨擦擦擦。

這匹馬已了,如果是人的話,正是三十出頭的年紀。因為打理得好,青白相間的毛髮油光水亮

,十分神駿。普通的軍馬,身高一般在成人胸腹和肩膀之間,但青驄甚是雄壯,孫堅身材本就高大,它如一道肉牆矗在一旁,馬身卻幾乎與孫堅頭部齊平。

「老夥計,這幾天苦了你了。等拿下洛陽,就放你個大假。咱們找個沒人的草原,翻大滾。」

所謂翻大滾,就是盡情跑的意思。青驄是西域名馬,只是受自己連累,一直在山野田埂間翻越,連盡情馳騁都辦不到。一想到這裡,孫堅就有些愧疚,也有些心疼。

聽孫堅如此說,青驄大概聽懂了,不停的打著響鼻。

馬的壽命平均為四十年,那麼青驄還有二的壽命。二,天下可能早就太平了。自己今年三,二後,正好花甲之年,一個半死不活的老頭子騎著個老馬,倒也相得益彰。

想到這裡,孫堅自嘲一笑,又舀了些熱水淋在馬身上,抽出一柄軟刷仔細的刷著。急行軍風險甚大,他孫堅豈會不知?但富貴險中求,孫堅有不得不為之的理由。除了當面說出來緣由外。還有些話他沒說,也不好多說。

此次聯軍以袁紹為主。如果董卓撤回洛陽,就算戰而勝之,功勞也是盟主拿大頭。但若能急行軍拿下洛陽,就算袁紹有四世三公的虎皮,名聲再大,也不好遮掩如此奇功。到時封侯拜爵,自不在話下。孫氏在江東一帶,也才真正的站穩了腳跟。

他正想著,遠方一陣喧譁。祖茂風風火火的跑過來:「將軍。」

他的面上大為不安,孫堅心頭一突:「什麼事。」

「韓當將軍回來了,肩上中了一箭,傷得很重。」

斥候是部隊的眼睛,一般來說,交戰雙方偶有遭遇,也屬常態。但斥候身份特殊,一般都是一人雙馬甚至三馬,跑得也快,追殺一個斥候,實在是費力不討好。所以只要沒特殊原因,雙方斥候也不會死磕,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但這兩天,西涼斥候一反常態,不但頻繁出擊,戰法也兇狠了許多。每次遭遇都一擁而上,不殺個天昏地暗,追個地老天荒誓不罷休。

江東軍少馬,騎術在西涼軍面前,先天上更弱了一籌。面對這種兇悍的打法,人員,軍馬都是損失慘重。一時間,整個斥候隊伍也人人自危。韓當大怒,親自帶隊出擊,起初確實佔了些小便宜,但今天還是出事了。

「什麼?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