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兩人,劉毅心頭一動。按照史述,現在張仲景正在長沙一帶行醫,記得以前上歷史課時,老師介紹過張仲景曾任長沙太守,倒和這具身體主人的故土有些淵源。而上次和王允閒談時,現在的長沙太守是吳人蘇代,但他的太守來路不正,是殺了上任長沙太守得來,也不知是張仲景任長沙太守,是蘇代前任還是以後的事,但不論怎麼說,現在長沙不太平,自己就算有心,兵荒馬亂的也不好去請他。

現在看來,也只有在華佗身上做點文章,但華佗神龍見首不見尾,自洛陽一面之緣後,渺無音訊。而以其閒雲野鶴的性格,他來做這軍醫,那也只是想想,多半難成。

當然,因著前世的原因。要說醫術,劉毅也稍有涉獵。但術業有專攻,他懂的這些知識,僅止皮毛。而因為醫療水平的限制,有些知識甚至不適合漢代,所以用來臨時急救可以,但若要擴大醫療水平,形成一個更加完善的醫療體系。則完全不夠看。

而沒有一個德才兼備的名醫坐鎮,所謂成立醫營,改善醫療水平,也就是瞎子爬窗戶,摸不著門道。枉費錢財不說,怕也難有建樹。

隨軍的醫營,其實也就是個大點的土坯房,沒有門,只用乾草紮了簾子。一番鬧騰後,一眾人吵鬧著,終於到了目的地。徐晃一馬當先,一手撩起草簾,然後踮起腳,側著身子讓道。兩個士兵在一群袍澤的護持下,小心翼翼地抬著張梁,兩人一前一後,垂著頭,半矮著身子進了醫營。但走進去時,前頭計程車兵還是不小心,木板磕碰到了牆壁,人也一下歪倒。後面那人猝不及防,重心失衡,身子跟著朝一側倒去,慌得另外幾人連忙去扶,但眾人始料不及,一群人頓時東倒西歪,張梁也差點從上面滾落下來。幸好徐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門板一頭。而張梁這個病號也非奄奄一息,一見勢頭不對,慌得立起身子,用左手抵住了牆壁,這才穩住了。不過他也嚇了個半死,面色煞白不說,腦門上都起了一層毛毛汗。

眾人又好一番折騰,才最終將傷號抬進去了。

聽著屬下的笑罵聲,劉毅大搖其頭。這醫療裝置也太簡陋了,不過醫術不成,一些簡單的東西倒可以活學活用。譬如擔架這種東西,又不是什麼複雜的發明,稍微改造下就能投入使用,用來搜治傷號。怎麼也比門板要好。

正在胡思亂想,一個親兵衝下城,朝他行了一禮:「劉將軍,相國叫你前去覆命。」

劉毅心頭一凜,應了一聲,隨著親兵朝城樓上行去。此時申酉相交,正是換防之時。陷陣營雖是鐵軍,但也不是機器,如今守了一天,也該換防了。換防的不是幷州兵,卻是李傕的屬下軍候張苞。這張苞久於行伍,更是西涼舊部。官雖然不大,但和劉毅也認識。當然,張飛的長子張苞還是個奶~頭,現在遠未成年。這個張苞,就如劉毅麾下張梁比之「人公將軍」一般,僅是同名而已。

陷陣營走下城頭時,頭盔雖然下了,但仍排著整齊的隊伍,鐵甲錚錚,絲毫不亂。但李傕的隊伍雖稱精銳,換防時卻懶散之極。劉毅雖不拉幫結派,現在也算名人,路過張苞時,他正帶著幾個屯長前去交接。見到劉毅,幾人都臉帶討好的笑容,打著招呼。不過腳下仍是慢吞吞的。這樣當然不行。若是騎兵作戰,攻掠如火,這個缺點還能掩蓋一些。可守城講究分工協作,軍紀就成了大問題。

劉毅本來信心百倍,覺得西涼軍大佔上風。但此時心頭忐忑。聯軍雖然烏合之眾,但西涼兵也是半斤八兩,能不能守住,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走到董卓身邊時,人沒什麼變化。李傕李儒仍在董卓左右,郭汜早早到了城頭,此時正打著小報告。劉毅走過去時,他話也說得差不多了,做著總結:「……過程大抵就是如此,主公,這劉毅實在是吃裡扒外,不是個東西。」

一見劉毅來了,董卓乜了他一眼,笑了笑道:「興漢,亞多說你交聯曹操,一直稱兄道弟不說,還說了咱家很多壞話。可有此事?」

他滿臉笑容,顯然並未當真。不過劉毅不敢大意,跪下來道:「主公明鑑,屬下對你可不敢有半句不敬。至於曹操所言,也只是另有謀算,用以離間而已。」

董卓嘆了口氣,扶起他道:「起來吧,吾雖魯莽,但自認還能略辨是非。其實你讓亞多一起出城,就已表明心跡。咱家要是再中計,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反倒讓曹孟德看了笑話。」

李儒在一旁陰陽怪氣的道:「劉將軍,曹孟德狼子野心,人盡皆知。你與他稱兄道弟,固然有虛與委蛇的成分在內。但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些東西,當斷則斷,不然反受其害。你也是個智將。這等道理想必也懂。還是自重的好。」

劉毅甚是惱火,正想反駁幾句。但眼角掃過董卓時,就見他目光炯炯的看著自己,一見自己望過去,又不著痕跡的將頭別向別處。他反駁的話本已到了嘴邊,卻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是。博士說得是,小子知道了。」

這話假李儒之口,安知不是董卓在敲打自己。就算不是,李儒說這句話,董卓卻未反駁,顯然也是預設。看來與曹孟德見上一面,雖然嘴上不說,但董卓心頭仍有芥蒂。自己還是得意忘形了,曹孟德此舉,對人性的把控,可說到了極致,那可能輕易化解。

而觀董卓神情,估計李儒沒少編排自己。他長於心計,若要搬弄是非,十個郭汜都望塵莫及。想到這裡,劉毅背上更是涼颼颼的。勸阻董卓依李儒之計偷營,最後固然事成,但也得罪了李儒,實在是費力不討好。

「道不同不相為謀。」

司馬朗面對招攬時,曾如此回覆他。此句出自《論語·衛靈公》,就算到了後世,也是千古絕唱。以前劉毅聽之,頂多付之一笑。但現在卻感同身受,打心底認同。

因著後世的原因,他對李儒的觀感並不好。但也從未想著主動招惹。所以兩人的關係,也算不上壞。甚至劉毅一度覺得,李儒比賈詡還好相處些。可隨著權柄增長,兩人的觀念,就不可避免的產生衝突。賈詡向來穩重,如果是他主謀虎牢,斷不會選擇騎兵突襲,而只會固守禦敵。如此一來,與劉毅不謀而合。兩人不但沒了衝突,甚至會多些惺惺相惜。

所謂「同志」,大抵也就這個意思吧。春秋時,左丘明在《國語·晉語四》中對同志一詞作了解釋:「同德則同心,同心則同志。」而《後漢書·劉陶傳》裡也有詳解:「所以交友,必也同志」。互相認同,互相勉勵,查漏補缺,相互前進。此為同志,此非後世專利,古今一同,但一群志同道合者,那有那麼好尋的。劉毅心頭暗暗嘆著氣。把心頭一份屈辱,悄悄按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