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都是國事所迫。

不然,李曄便是知道大量不課戶存在對帝國的傷害,也只會逐步來改正,而不是如此激進地一概轉為課戶。

另一個原因,李曄衡量了下自己如今的分量,又掂量了下那些可能的反對聲,並不認為他們能形成多大的風雨。

所謂天家宗室、皇親國戚,只有十六王宅裡那些兄弟叔侄們才是他的至親,而這些人的錢財賞賜均來源於宮裡。也即是說,他們的稅錢也一併由他支付過了。

剩下那些旁系遠宗的皇親國戚們,李曄和他們並不親,平時養著他們大富大貴,唯一作用也只是彰顯李唐天家的天威,可已到了眼下這個時代,李曄覺得,還是實實在在先提升國力,比那些虛假的威望,更重要些。

接下來,那些勳貴世族,別看他們鬧得動靜不小,動不動就搬出他們祖上的功勳來,但其實都只能算是本朝舊人,雖蔭承了祖上的一大頓爵號,可無權無勢,並沒什麼能量。

李曄兩耳一閉,任他們發洩下情緒,只要鬧得不是太過分,不予理會便是。

寺廟僧侶這次幾乎沒有鬧事,倒讓李曄高看一眼。不虧是侍奉佛祖天師的,能屈能伸,確實比一般世俗人看得通透些,懂得什麼叫隱忍蟄伏。

至於他們有沒有私下裡向佛祖天師告狀,順便給自己描繪成什麼惡魔什麼厲鬼之類的,李曄好歹是接受過現代科學洗禮的高學歷人才,會在乎這些神鬼之說?

其實真正讓李曄擔心過的,便是朝中文武官員會不會抵制新稅法?

這些人可都掌有職事,手握實權,是朝廷這架機器必不可少的元件,不只是新稅法,自己的所有政令,都得靠他們才能逐層實施下去。離了他們,自己這個天子,倒真成了空頭架子了。

尤其是兵馬府內諸將,可千萬別跟著起鬨。

在榜示平稅法的次日,李曄特地去了趟兵馬府。

從結果看來,武將們可比文臣好打交道多了,不消天子細說,連連表示遵從朝廷政令,絕不敢絲毫違逆。

甚至有人當場便要給天子數錢,還說隨天子征戰以來,功勞沒立多少,賞賜倒領了不少,正愁找不著機會孝敬天子,回報聖恩呢。

還有人聽說了城裡那些鬧事的閒人,主動請命,要去把那些人全抓起來,免得他們四處招搖,有損天子清譽……

諸將如此表態,李曄其實有過心裡預期。

畢竟這些武將出身普通,是憑了軍功和兵權才剛剛在京城內嶄露頭角的新貴,其實並無多少家產,更遠遠稱不上士族門閥,按平稅法的標準,一共也繳不了幾個錢。

更重要的是,階級仇恨才是最恆定的仇恨。

此次平稅法,任誰都能一眼看出來,明顯是衝著那些可惡的舊貴族和大門閥去的。一個個冢中枯骨,佔著茅坑不拉屎,全憑著祖上的功勞吃喝玩樂,無才又無能,還敢瞧不起我們這些追隨聖上出生入死的武夫……身為城中新貴,他們正偷著樂呢,指不定私下裡還會設宴慶祝,又豈會反對?

離了兵馬府,返身來到外朝。

那邊是歡天喜地,這邊可就是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了。

李曄表示理解,畢竟與新興武將不同,朝中文臣們多出身大族,如今平稅法一把大刀砍下來,全砍在了他們心頭上。

但李曄也沒有必要勸慰他們。

他先前在紫宸殿內已說得很明白了,這是在扶持家國,捐錢光榮,而且他身為天子帶頭納錢,已身先垂範,還有什麼可勸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