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章 先內再外,先近後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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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曄收回思緒,看著面白無鬚卻英武逼人的張承業,這位自己未來設想中的股肱之臣,語氣和煦:“講。”
張承業感受到了天子語氣裡的善意,微微一愣。
他很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上頭的內貴中官們早已拋棄了他,絕不會在天子跟前提及自己,既如此,他又如何得到了天子的善待?
憑著張承業的聰明才智,他很快又聯想到……莫非,今日天子是專程來見我?
張承業忽然覺得有些緊張了。
喉嚨裡幹得厲害。
但他向來又不是怕事的人,因而心一橫,乾脆把橫亙心中多日的話說了出來。
“臣要說的是討伐河東之事。”
不待李曄開口允許,張承業已滔滔不絕地論述起來:
“依臣之見,萬萬不可用兵河東。
“凡言用兵者,皆是亂國賊子,雖萬死不足謝其罪!
“先前草賊亂天下,河東李氏響應王師,奉詔出兵剿賊,論功列諸藩帥第一,於社稷有再造之大功。後雖因河中鹽利與朝廷爭執,但那純是田令孜一意挑釁而致,過不在李克用,且李克用沙苑大敗神策軍後,勒兵不前,兵馬不入潼關,可見他雖有跋扈之態,然心中君臣禮儀未滅。今朝廷因其新敗而討伐,貿然進犯有功之臣,不義;
“今朝綱萎靡,王師羸弱,軍備不整,神策軍空有十萬之數,但其中多為空餉,供各級將領貪汙剋扣之用,實際人數不過半。其中又多是京城商戶、浪蕩子弟,借用軍籍斂聚威勢、逃避朝廷賦斂,常駐軍營的兵戈之士再減一半。而再除去老弱病殘、貪生怕死者,其中真正算得能戰之士、死戰之士,又剩幾何?以這樣一支軍隊,去與縱橫河東、河南、河北鮮有敗績的沙陀鐵騎比試沙場,一決高下,不武;
“今天下四分五裂,大大小小藩鎮數十,再算上不服管教的州縣、擁眾自立的豪強,可以百計數,這些勢力之間,或交好、或功伐、或縱、或橫,但無不遵循同一個原則,遠交近攻,臥榻之側、絕不容他人鼾睡。朱全忠與秦宗權纏鬥不休,解決掉秦宗權後又毅然拿結義兄弟朱瑄、朱瑾兄弟下手,李克用與赫連鐸、李可舉世代為死敵,楊行愍與孫儒激戰淮南,等等,都是這個道理。反觀大唐國建都長安,立足關中,視關中的李茂貞、王行瑜、韓建等藩鎮不斷坐大於無睹,不謀求關中的安定,反而去插足關東事務,捨近求遠,不智;
“古語有云:凡欲攘外者,必先安內。如今朝廷內政不修,內官擅權,門閥壟斷,朝堂上黨同伐異,朱門內歌舞糜爛,政令不通,尊卑失序。如此情形下,不先謀修內政,整肅綱紀,反欲訴戰事,謀求外功,不明。
“不義、不武、不智、不明,有此四條,萬不可輕言用兵。
“臣知,臣身份卑賤,僭越言事,有失尊卑,當受斧鉞之刑,可當臣聽聞朝廷竟要興兵河東時,蠅蟲噬心之疼,直比死了還難受;又聽聞聖上聖明聖裁,最終未硃批用兵詔令時,欣喜若狂之狀,難以言表……上天垂憐,臣今日得見聖顏,故冒死也要勸諫聖上堅定罷兵意。臣一人死不足惜,社稷已危如累卵,可是再也承受不了絲毫疏忽。嘔心瀝血之言,望聖上明鑑。”
說罷,張承業直直跪下,伏地請罪。
“張卿快起。”
李曄忙扶起了他。
所謂深居陋巷卻能運籌天下、抬頭可見千里之外,說得便是張承業這種人。
若非考慮到自己的天子身份,不能有過度誇張的情緒,不能輕易示人恩威,李曄會毫不吝嗇他能想到的所有誇讚的話語。
最後,他給了他能用的最高的評價:“張卿所言,句句乃朕之肺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