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章 天子的威嚴(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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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英殿內爭吵,其實對李曄來說是有利的。
只要宰臣們意見不一,有人能站出來反對出兵,他便可坐中觀望,壓著詔令不硃批。
但另一方面,宰臣們在朝堂上公然吵鬧,李曄也不能坐視不管。
原天子李曄登基方兩年,一心要中興大唐,他禮遇臣子,希望藉此恢復帝國往日的榮耀,追尋先祖的足跡。若遇到今日這種殿前爭吵的情況,他也一定會好言勸和。
如今的李曄卻不這樣想。
宰臣們不顧及禮儀和身份,公然朝堂吵鬧,說白了,就是國事衰頹,逼得他們也失去了應有的風度,心裡著急。
同時,也是藐視朝堂,藐視天子。
或者說,他們已對朝堂和天子失去了信心,才要急著去自己想辦法。
天子的威嚴並不是憑空而生的,主要有兩個來源,一是天子個人的威信,二是天子這個身份所賦予的權威。
就李曄而言。
他這具身體的主人登基不滿兩年,雖禮遇臣下,勤勉政事,與前任天子截然不同,但也最多是贏得了臣民們的親善,他既無任何文治武功傍身,也就無從談起個人的威望。
他唯一的威嚴來源便只有他的大唐天子身份。
可偏偏帝國如今的形勢,強藩林立,相互功伐,視帝國政令為廢紙,四方貢賦者盡有數州……帝國天子的顏面早就是反覆踩踏殆盡。
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自俱文珍逼唐順宗禪位之後,一百餘年來,帝國天子之位握於宦官之手,他們純憑一己私利,任意幽禁、廢立、甚至殺害天子,與此同時,原用於維持天子威嚴的禮法體系被完全摧毀,籠罩在天子身上的神聖外衣全被一件一件給扒了下來,扒了個精光。
對帝國臣民們來說,那個坐在天子御座的人,不過是禁內家奴們安置的一個李唐宗親子弟罷了。
那個天子寶位,早已不是高高在上、受命於天的了。
李曄多年研讀史書,自是看得清一次小小的御前爭吵背後所潛藏的深層原因。
但他也只是能看得清,眼下卻無力去改變。
但是。
他卻不得不去維護他的威嚴,天子的威嚴。
李曄沉著臉站了起來。
諸宰臣也都跟著站了起來。這與威嚴無關,總不能天子都站起來了,他們還都坐著吧……
“眾卿皆知,朕自幼喜歡文學,今日便與眾卿共賞兩句,‘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威加四海,萬國來朝,這便是我大唐國的氣象。”
吟誦這兩句詩時,李曄的視線一直望著殿外,穿過延英門,穿過大明宮,穿過長安城,一直望向了極遠處的天邊。那裡,一輪紅日正輝耀當空。
堂下眾人也跟著一起望了過去,望向遠方,思緒縹緲。
李曄的視線收了回來,回到殿內,無奈地苦笑著,“那都是逝去的景象了。想我大唐國,曾拓僵萬里,四夷臣服;曾有太宗文皇帝這般聖君,堪為千古人君之楷模;曾有‘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如何便成了眼下這般模樣?籓鎮阻兵,政令不行,軍旅歲興,賦斂日急,骨血縱橫,杼軸空竭,天子詔令不出京師,四方貢賦僅有數州……”
今昔對比,李曄的聲音越發沉重,堂下眾人也俱是默然,搖頭哀嘆。
“朕生來愚鈍,天資有限,雖每日苦思,卻始終參不通其中緣由。但朕明白一點,過不在在座諸公,方才諸公為國事爭吵,言辭激烈,可知憂思之深,愛國之切……”
天子這番冷嘲熱諷的話聽得堂下眾臣面紅耳赤,再聯想起年輕天子登基這兩年來的種種勤政舉措,對他們臣下的寬厚禮待,方才爭吵的張濬與劉崇望兩人羞愧難耐,幾乎要跪地請罪。
卻聽李曄接著道:“全是朕一人之過。若諸公以為可,朕現在便可下罪己詔,上通於天庭,讓天神對這四海大地的不仁與懲罰,下達於萬民,讓這天底下所有的苦難與唾罵,全都加於朕一人之身。百年之後,朕自是亡國天子,只希望在座諸公,不要做這亡國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