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話說回來。

此時拒絕李罕之的投降,也是需要一定的魄力的。

且不說北邊,李克用隨時可能從代北戰事中抽身而出,率沙陀鐵騎南下馳援。

東面,兩位義兄,天平軍節度使朱瑄、泰寧軍節度使朱瑾已結束了他們同義弟朱全忠並肩攻打秦宗權的甜蜜時光,屢屢向河南挑釁。

雙方兵戎相見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而朱全忠的另一位老鄰居感化節度使時溥,眼見戰場上不是宣武軍的對手,竟使了陰招,派人偷渡至宋州碭山,掘了老朱家的祖墳。

宣武諸將聞之,個個義憤填膺,爭相請命去滅了那時溥老兒。

朱全忠輕笑制止道:「養生、喪死,人之大事也,時溥老賊竟罔顧道義,掘我朱家祖墳,擾先人魂靈,此舉觸怒神靈,亦令世人所不齒。老賊乃自取覆滅,且由他去吧,爾等何須阻攔?」

眼下河陽要緊,無力分兵,暫且饒那老賊多活幾日……

朱全忠忍下了這口惡氣。

敬翔走了進來,手中揚著厚厚一沓稿紙:「京城的邸抄來了。」

帳內丁會、葛從周、龐師古等人唯有怒目而視,但迫於朱全忠的威勢不敢發作:我們正商談軍機要務,你這酸士竟敢擅自打擾。

但朱全忠卻明白,敬翔此時闖進來,並非是京城來的邸抄有多重要,而是對屋內商議之事有不同的見解,故而藉故打斷了。

「你們且先下去吧。」

朱全忠斥退了丁會等人,轉向敬翔問道,「先生可帶來了什麼訊息?」

「主公。」在殺人如麻的朱全忠面前,敬翔不敢半點放肆,恭恭敬敬呈上邸抄後道,「關中李茂貞、王行瑜想欺負朝廷,卻被聖上領軍打退了。」

「哦?」

朱全忠取過邸抄後,三兩眼瞟過一遍後,便放至一邊,風輕雲淡道,「先生如何看?」

區區幾千人的戰事,連他宣武大軍的一個零頭都不到,而且連正面的決戰也沒有,雙方加在一起死的不超過四百人,有什麼可關注的?

身為宣武軍內的頭號軍師,敬翔自是十分了解朱全忠的心理,略過所有套話,直入主題:「蹊蹺就在於,區區一件小事,朝廷倒挺捨得筆墨,發出了整整十二張榜文。」

朱全忠這才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示意敬翔繼續說下去。

「這極可能又是聖上的點子。他是想抓住機會,大肆宣傳自己,藉此來重塑他在四海內的威望。」

敬翔的話裡用了「又」字。

因為上次最後關頭否決了出兵河東,便就是聖上的點子。這事他可以記一輩子……

朱全忠面色不改道:「聖上威加四海,孰能奪之,又何來重塑?先生之見,恕本王不便認可。」

哪怕是在自己的地盤上,在私密的中軍大帳內,面對自己最親信的謀臣,朱全忠也不會輕易表露出他對當今天子的不敬。

「主公教訓的是。」敬翔深知朱全忠的用心,故而也不覺得尷尬,只接著道,「只是聖上心思敏捷,會如何猜度主公和宣武,也不可大意啊。」

朱全忠眼睛一眯,明白了敬翔的意思。

當今天子想要威加四海,可見其抱負不小,面對勢力急速膨脹的自己,又怎會坐視不管?

「眼下當以徐泗(感化軍領地)和鄆州(天平軍鎮所)為要,至於京城那邊……煩勞先生費點心,找人在聖上面前美言幾句,表明本王的忠心。聖上聖明,也必能體察本王的忠心,不至於被女幹邪小人所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