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

謝久思面前的茶盞已經記不清換過了多少次了。

攝政王府的下人們不敢怠慢這位襄國的丞相,幾乎是過了一刻鐘就來換一次茶水,生怕一向愛茶的謝丞相因茶水不適口而心中不悅。

但是下人們儼然搞錯了丞相大人為什麼願意在這裡等候過一次又一次舊盞換新茶。

又一杯嶄新的“西湖雨後”換上來之後,謝久思的面色已經沉得不成樣子了。

“王爺,究竟還要等多久?”他已經盡最大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那麼嚇人了,但事實證明,人在氣頭上的時候,不論說什麼話都像是在陰陽怪氣。

也幸好面對他的人是李君同,換成別人早都嚇得連怎麼出氣兒都忘記了。

李君同心想,他怎麼知道他這好王妃又在給他整些什麼么蛾子呢。

之前聽聞謝丞相來了的時候,恨不得頭髮都沒來得及梳好就跑出來見人了,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等了得有一個時辰了,竟然連個影子都看不見。

甚至都沒安排一個傳話的過來安撫丞相一下,竟然如此直白地就把人晾在了這裡。

難道王妃性情大變,連自己還有個親生父親都忘記了?

可是……

他腦海中忽然回想起之前謝驕眠挖苦自己的話,說什麼讓她父親成全他與她妹妹的兩情相悅,分明就還把謝久思這人記得死死的。

那謝驕眠今日所為,就更是叫人匪夷所思了。

他心中雖然疑惑,但是面上波瀾不驚,還能扯出一個揪不出任何錯處的笑容,對謝久思說:“丞相大人稍安勿躁,本王再派人去請。”他說著,看了身後的灰沉一眼。

灰沉會意,微微一頷首便退了出去。

二人之間便再無話。

剛開始的時候,謝久思還有心思附和李君同的幾句寒暄,但是時間一長,他一門心思就只有他那個寶貝女兒了,所以哪裡還管得李君同說了什麼,沒有指著對方的鼻子罵出來都已經算是自己修養了得。

以往在丞相府中的時候,謝驕眠就是他的心頭肉,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她當初一心要嫁給李君同的時候,他原本就擔心李君同心思不在她身上,她嫁過去會受委屈,但是她依然堅持。

之後她終於如願以償,嫁給了李君同,他光是聽外人口中所言,都知道她過得並不如意,但是她卻總是搖搖頭,對李君同的冷落隻字不提,甚至張口閉口都是李君同的好。

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李君同給他的寶貝女兒灌了一些什麼迷魂湯,才讓他這個一向嬌生慣養、養尊處優的大女兒能如此退讓,如此委曲求全。

甚至還沒求得一個所謂的“全”。

現在,他又從自己的小女兒口中得知,他的大女兒最近性情大變、行事古怪,他就更為擔心是不是因為她在外面受了太多的委屈,才導致如此局面,一顆心從昨天聽聞這件事情到此刻,都忐忑不安,難以平靜。

他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熬到會完了沒什麼臉色的來客,來攝政王府探望自己的女兒,但是礙於家國禮法,竟然已經不能在女兒的夫傢俬下與她會面,於是便又在這裡提心吊膽一兩個時辰。

這沒有人情味兒的荒唐禮法!!沒有人情味兒的殷千故!!!

自己沒本事,媳婦兒被自己的老丈人攛掇著和離了,就要把天下的父親都防一遍,有病!!

他現在終於想起罵一罵這條禮法,以及定製這條禮法的、曾經飽受讚譽的前人。

他心中氣得遭不住,急需澆澆水,洩一洩自己的火氣,於是端起一旁的茶盞,輕輕吹了吹,然後淺淺地啜了一口。

頓時,“西湖雨後”的清香茶氣襲滿了他的鼻腔,唇齒留香。

正當自己準備再飲第二口的時候,他聽見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是一個恍如隔世一般的、熟悉的聲音。——

“父親。”

原本以為又是一去不回的灰沉不僅回來了,還帶回了他心心念唸的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