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三月的雨很討厭,天上下來的的確是雨。可落到地上就變成冰,那些冰還不長久,太陽一出來就化成了水。到了晚上寒風一吹,又他孃的變成了冰。

那些水就這樣,凍了化,化了又凍。

這種天氣,是導致北方官道坑坑窪窪的罪魁禍首。

李梟的馬車行駛在官道上,馬車的軲轆換成了橡膠軲轆。兩層橡膠之間,還充滿了氣。李梟乘坐在馬車上,和坐在汽車裡面區別不大。

夷洲的橡膠終於可以量產,而且數量還非常大。現在遼軍的運輸車,已經開始大規模的換裝橡膠輪胎。與之伴生的打氣筒,也配發到了每一個連隊。

掀開車簾,看到的是一條筆直的水泥路面。路面上有積水,但卻並不妨礙同行。這道路,跟去年的爛泥塘根本是兩碼事兒。盧象升要是認真起來,會把事情辦得非常漂亮。

綿密的細雨如煙如霧,空氣溼潤的厲害,每呼吸一口,胸肺間就一片清涼,白白的雲彩低低的從頭頂飄過,藍寶石一樣的天空顯得格外的悠遠遼闊。

高高聳立的煙囪,嚴重破壞了這副優美的畫卷。看到一根又一根的煙囪,李梟就知道到了濟南地界。

經過幾年的建設,這座山東首府終於有了工業化的雛形。各種各樣的工廠,整整齊齊的散落在道路兩旁。每座工廠裡面,都有工人在忙碌。

有位學者曾經說過,煙囪是早期工業化的顯著標志。

李梟認為那個戴眼鏡的老傢伙說的不錯,如今的濟南就是煙囪林立。不管是凜冽寒冬還是炎炎夏日,都有濃濃的黑煙從煙囪裡面冒出來。

以至於濟南段的水泥馬路,全都變成了黑色。在大明年間就享受到了後世子孫的待遇,濟南人民非常……那啥!

現在還沒有那些狂熱的環保主義分子,老百姓也沒有青山綠水的訴求。更多的人都在想著託人找關係,把自家孩子送進工廠裡面。

在工廠裡面做工,每月都有工資拿。願意吃食堂就在工廠吃一口,不願意吃食堂就自己回家炒倆菜。到了發工資的日子,就是工廠附近飯館最忙碌的時候。這樣的生活,很明顯比面朝黃土背朝天上檔次。當工人階級,對祖祖輩輩修理地球的農民來說,非常有誘惑力。

除了剛開始招納的那批工人,現在的工人大多是軍伍裡面退下來的漢子。

有的是因為年紀大了,不再適合軍隊。有些是在戰鬥中負了傷,沒辦法繼續待在軍隊裡。這導致工廠裡面最閒散的活計,大多是缺胳膊少腿的傷殘人士充任。說到底,遼軍退伍下來的軍人還是需要照顧。

前面亂哄哄的出現了一群人,裡面吵吵嚷嚷的。

道路被堵住,李梟也有些納悶兒。堵塞官道這是重罪,地方官兒都是幹什麼吃的。

因為是出來體察民情,李梟難得的穿上大明式樣的棉袍。喊著讓順子停車,李梟下車擠進了人群。順子嚇得趕忙跟了上去,身後騎馬的幾個警衛連戰士趕忙下馬。

“你個直娘賊,天下間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莫弄斷了兩根手指,就來這裡冒名頂替。”一個留著山羊鬍的傢伙指著一個穿著軍裝留著短髮的漢子喝罵。

李梟仔細看了看,軍裝上面沒有領花也沒有肩章。這是個退伍的大兵!

“哼!老子手上的傷,是在遼東跟韃子打仗的時候被彈片削掉的。你侄子的腿怎麼回事兒,大傢伙心裡都清楚。俺今天來,就是要把事情整明白。憑什麼我退伍兩年沒安排進工廠做工,你侄子以前在家裡種地,怎麼就進廠子裡。你侄子原先叫狗剩,為啥現在跟俺叫一個名字。”退伍大兵紅著臉,惡狠狠的盯著那個山羊鬍。

李梟看了看他的手,的確是少了三根手指。整個右手,只剩下了拇指跟食指。看得出來,這是一個遼東下來的傷兵。

“哼!我侄子願意叫啥,難道還要跟你說?你管得著麼?懶得理你,你在這裡鬧事,老子一個條子遞到衙門裡,把你抓了去煤礦裡當苦力。還不快滾!”山羊鬍的話一出口,四周的人全都同情的看向斷指漢子。

“老子張大壯,你姓楊你侄子怎麼又忽然姓張了?難道說,連姓都改了?我在遼東拼死拼活的打仗,你他孃的敢把老子進工廠的名額,讓你侄子冒名頂替。我他孃的……!”斷指老兵氣得握緊了拳頭,上來要動粗。結果被山羊鬍身後的兩個大汗按住,一個黑虎掏心就打在了肚子上。斷指老兵身體立刻像蝦一樣弓起來。

另外一個傢伙,蹦起來用手肘狠狠砸在斷指老兵後背上。一下子把斷指老兵打倒在地上,同時狠命一腳踹向他的腦袋。

斷指老兵雙手抓住那條腿,身子猛的一滾。用盡全身力氣,愣是把那漢子扳倒。缽盂大的拳頭,猛的砸到了面門上。

一拳,兩拳!當他還要砸第三拳的時候,手被人拉住。斷指老兵趕忙用傷手去抓那人手腕,可惜他那隻手只有兩根手指。根本沒有力氣跟以前一樣,把那人的手腕子擰過來。

“啊!”斷指老兵一聲慘叫,殘手的食指就被抓住使勁的掰。

“狗日的!還有兩下子,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一邊喝罵,一邊手裡的巴掌就往老兵臉上招呼。

老兵手指被制住,連續被抽了幾個嘴巴。嘴角已經流出血來!

“停手!”正在順子要衝出去的時候,那個山羊鬍忽然說話了。

山羊鬍走了幾步,來到斷指老兵的面前。“你的事情也就這樣了,我侄子不過跟你同名而已。想要告隨便你!只要我還在這廠子當一天廠長,你就告不贏。

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見你一次老子就要打你一次。”似乎為了證明自己很厲害,山羊鬍還拍了拍老兵的臉。

李梟冷冷的看著這一切,沒有說話直接回到馬車上。

“等人群散了把那個斷指老兵給我抓起來,送到李永芳那裡讓他查。”李梟上了馬車,冷冷說了一句。

只要有陽光的地方就會有陰影,李梟就算是太陽。也無法照亮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即便是在他的治下,也會有這樣或者那樣藏汙納垢的地方。

人群散去的時候,老兵揉著被打的傷處哭泣。

他真的需要這份工作,一隻手廢了已經不能幹重活。田裡的活計只能讓老婆孩子,還有上了年歲的老爹老孃去幹。這讓曾經是家裡壯勞力的大壯,心裡憋屈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