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黑貓?」

出了宣武門,魏長更回頭看了一眼不遠不近吊在自己屁股後面的謝忠,膩煩了從慈寧宮到宣武門這一路上的嘀嘀咕咕,微微惱怒道,「只要能逮著老鼠,你甭管他是黑貓還是白貓,那就是好貓!」

謝忠雙手***衣袖裡,不以為然道,「老魏啊,不是我說你,怎麼混了大半輩子,還弄不懂上面的想法呢……太后的意思方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老鼠可以抓,但不能為了抓老鼠就把老鼠洞挖開,更不能讓人瞧見老鼠洞裡的東西。這黑貓嘛,皮毛黑,下手也黑,哪有什麼分寸,若是往後出了問題,誰來擔這責任?」

「倘若人人都是你這般想,因為害怕擔責而不敢下重手,這社稷也就沒得治了!」魏長更一甩衣袖,走到城牆邊上,坐進自己的硃紅色木轎內,撩著布簾,面色陰沉道,「所以我早就說過,咱倆真的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你這輩子只想著揣測上面的意思,何曾考慮過下面的日子!」

謝忠嗤笑一聲,譏諷道,「你別說得自己跟個聖人似的,這人活一世,自然先要為自己考慮,若是自身都難保,談什麼理想抱負,談什麼為黎民蒼生立命!魏長更啊,你就這麼死犟吧,早晚得把你自己坑咯!」

「那就走著瞧吧,看看咱倆誰能逮著那隻小老鼠,誰又能笑到最後……」魏長更冷哼一聲,沒了繼續和謝忠交談的興致,放下簾子,輕輕踢了踢轎子的旁側木板,示意僕從可以起轎回府了,而後端坐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起來。

「笑到最後也不一定是笑得最好的!」謝忠亦是哼了一聲,傲然地別過臉去,跨進自己那頂外觀比魏長更的硃紅木轎低調,但內飾卻極為豪華的藍色轎子,舒舒服服地斜躺在貂皮毛墊上,順手拿起一塊無籽西瓜,悠然地咬了一口,懶懶地喊了一聲起轎,隨即亦是閉上了雙眼,養精蓄銳。

抬槓是一件很費精氣神的事情,兩個年逾半百的老頭從早上朝議,到慈寧宮面見太后,再到離開皇宮,一直都在抬槓,實在有些疲憊了。

鬧鬧騰騰了大半輩子,兩人始終誰也奈何不了誰,誰也不想徹底壓倒誰,保持著一種極為默契的平衡狀態。

水至清則無魚,大慶還需要謝忠這樣能辦事的貪婪之人,坐在軟墊上的魏長更如是想。

天塌下來了總得有個子高的扛住才行,大慶沒誰能比魏長更耐扛了,躺在貂毛上的謝忠如是想。

兩人想著想著,竟都打起了瞌睡。

兩頂轎子晃著晃著來到十字路口,分道揚鑣。

不知道過了多久,硃紅色木轎停了下來,轎伕小心放下前棍,悄無聲息地退到了遠處。

轎頭自然前傾,坐在軟墊上的魏長更頓時驚醒,雖然感到極為不舒服,卻也沒有走下轎子,輕聲問道,「怎麼停下來了?」

「長更,是我讓他們停下的……」一個清婉的聲音從另外一頂淺黃色轎子裡飄了出來,因為淺黃色的轎子與硃紅色木轎方向交錯地並排緊挨,所以即便那聲音非常柔弱,卻也十分清晰。

魏長更聽著那個熟悉的聲音,不禁皺起了眉頭,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冷冷道,「長公主有何吩咐?」

感受到吩咐二字內含的冷漠,長公主的聲音立刻又悽婉了幾分,「你我何必如此生分,怎麼說我也是定邦的小姨,都是自家親戚……」

硃紅木轎裡的左相魏長更冷笑一聲,粗魯地打斷長公主的話,「公主殿下說笑了,長更無德無能,豈敢攀龍附鳳,定邦的母親只是個卑賤的宮女而已,哪裡能配做您的姐妹!」

淺黃色轎子中沉默了下來,似乎沒有想到左相今日會說出如此傷人的話語,半響之後隱隱傳出微弱的啜泣之聲,「長更,你說這話真是好教人傷心!定邦雖不是我的孩兒,但

自姐姐過世之後,我便一直將之視為己出,逢年過節,總會差人送些禮物到府上……我堂堂大慶公主,何曾被人如此冷嘲熱諷!也罷,知道你今日在朝堂上有些不順,我便不與你計較了,說說正事吧!」

魏長更癟了癟嘴,譏笑道,「長公主想說的正事莫不是皇家錢莊的事情?不好意思,股東名額已經滿了!」

「你覺得我是缺銀子花了嗎?一個小小的錢莊犯得著讓我如此匆匆趕來與你相見?」

「那是為了什麼?」

「聽說禁衛軍統領晁牙即將前往西北,擔任懷化大將軍,那麼這禁衛軍統領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