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身高七尺有餘的青年將領從營帳右側邊緣跨步而出。

垂直的黑髮,英挺的劍眉,犀利的雙眸,削薄的唇,鷹鉤的鼻,輪廓稜角分明,高大卻不粗獷,孑然獨立間,鷹視狼顧,冷傲孤清,盛氣凌人。

若說面容與朱懷仁最相似者,必定是綠袍兒晏齊,可要論氣質與朱懷仁最像的人,自然非鎮北軍騎兵校尉朱廣莫屬。

朱廣原本只是一名邊關的乞兒,某次路遇盜匪行兇時,實在看不過眼,便搬起一塊石頭,砸在了準備解開褲腰帶的土匪腦袋上,救下了那名偷溜出城的富家小姐,恰巧這一幕被帶兵歸來的朱懷仁瞧見,隨即將其收為義子,帶著身邊親自教導磨練。

彼時,朱懷仁並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兒子,對朱廣視若己出,是當成自己的接班人來培養的。

而朱廣也沒有讓朱懷仁失望,每每遇到戰事,總是衝鋒在最前面,兇悍無匹,贏得大小戰功無數,軍中許多將士都對其佩服有加,甚至在私下稱呼其為少將軍。

然而,這時候晏齊冒了出來,都無需多說什麼,就那麼站在裡面,只要眼睛沒瞎的都知道誰才是親父子,也都看得出來朱懷仁對這個親兒子有多寵愛。

向來公私分明,論功行賞的大將軍竟然直接將原本預留給朱廣的左將軍一職安在了綠袍兒頭上。

更是賜下一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寶馬,以及一副價值萬金的獅蠻鎧甲。

有些人看不過去,也曾偷偷對綠袍兒使過壞,可無一不是自食惡果。

打不過,暗算也不成,只能恨得牙癢癢。

偏偏綠袍兒還一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樣,對朱懷仁的偏愛不放在心上,對一些將士的陷害不放在心上。從不跟其他人親近交流,似乎就像一個過客般住在鎮北軍中,寧願和那隻蠢笨的白羆聊天,也不和任何將士多說一句話。

汗血寶馬一次都沒有碰過,獅蠻鎧甲上的灰塵也已經快積至半寸厚了。

晏齊越是如此,朱懷仁則越是寵愛,有什麼好東西都第一時間送給晏齊,卻仍舊得不到什麼好臉色。

直到晏齊聽說了鎮北軍將要奔赴白馬關,知道了申小甲也在白馬關,這才稍稍和朱懷仁親近起來。

朱廣將這一切都看在眼底,心裡的妒火越來越灼燙,所以便進讒組織這一場烤羊宴,明面上是針對申小甲,其實是想打綠袍兒的臉面。

晏齊冷冷地盯著朱廣按著腰間的佩刀挺立在營帳中央,用腳挑起一個酒罈抱在懷裡,懶懶散散地走了過去,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淡淡道,“一個人舞刀也沒什麼看頭,那不如本公子就來跟你過幾招,一起給大家助助酒興吧!”

朱廣噌地一聲抽出鋼刀,面無表情道,“綠袍兒,你可別胡亂逞威風,刀劍無眼,很容易出意外的!”

朱懷仁緩緩放下酒碗,饒有興趣地盯著朱廣和晏齊,忽然道,“我在這裡,不會有什麼意外。”

朱廣眼底閃過一絲怨憤,臉上卻是擠出一張笑臉道,“義父多慮了,孩兒手底下有輕重,不會真的傷了綠袍兒的。”

“呸!說得老子一定打不過你似的,”晏齊高舉酒罈猛灌了兩口,擦了擦嘴邊的酒漬,“光說不練假把式,上一個在小爺面前出口不遜的,現在都在活第二輩子了,那人也不是很有名,大概諸位都聽過他的名號,叫龐慶,就是那個天下三痴中的武痴!”

朱廣冷哼一聲,淡淡道,“我聽說你是用酒罈子把人家砸死的,這營帳之中可沒有那麼多酒罈子,而且江湖人練得最多的終究還是花架子功夫,與我等久經戰陣,一刀一槍殺出來的將士完全不同……”

正捏著一柄小刀切割烤羊的申小甲輕咳一聲,打斷朱廣的話,忽然道,“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所以準確地講,這鎮北軍軍中也是江湖,在座的都是江湖人……大家可千萬不要看不上江湖人,我曾經有個朋友,也是江湖人,叫老曲,人稱九命貓神,他這輩子殺過的人能湊足整整三個營!”

朱懷仁摸了摸雜亂的鬍鬚,斜眼看向申小甲道,“九命貓神風采絕代,可惜本將軍還未與之交過手,便再沒機會論論高下了,遺憾之至啊!原想著這趟來白馬關,找個機會向難了討教一二,卻聽說昨夜他也已經長埋地下……看來小甲賢侄是高手剋星啊,尤其是如我這般的絕世高手,但凡與你沾染上因果,都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什麼剋星,簡直就是掃把星嘛!”立時營帳內所有鎮北軍將軍校尉鬨然大笑,冷嘲熱諷連綿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