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完那句話之後,聞人不語很自然地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卻又忽地停下來。

因為申小甲並沒有跟在他身後,那一襲紅衫還是釘在原處,在街道兩旁沖天的火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聞人不語回過頭來,盯著申小甲那張青澀且穩重的臉,微微皺了皺眉,“是這裡太吵,所以你沒聽見我說的話嗎?”

申小甲緩緩地搖了搖頭。

聞人不語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一些,“我想你應該是個聰明人,也應該猜到了我說的重要的人是誰。”

申小甲十分肯定地點了點頭。

“那走吧!”聞人不語撣了撣略微有些起皺的藍衣袍袖,淡然道,“別讓人家等久了,那樣會很沒禮貌!”

“不!我拒絕!”申小甲搖著頭笑了笑,斬釘截鐵道,“在你眼裡,或許他是非常重要的人,但在我的眼裡,他和這城裡的百姓並沒有兩樣,甚至還不如這些百姓重要。”

聞人不語迴轉身子,直視著申小甲的眼睛道,“你說的這句話出自《孟子》的《盡心章句下》,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申小甲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道,“這個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其中自然也包括坐在龍椅上的人,只不過眼下他並不需要我搭救,這城中的其他天下人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你聽……他們在哭喊,在呼喚,在掙扎!我怎麼能假裝沒有聽見呢?”

聞人不語怔怔地盯著申小甲,面色無比認真地問道,“所以,你想走的路是仁義之道?”

“現在我可沒心情跟你論道,我此刻要走的就是這條快意巷,”申小甲癟了癟嘴道,“而且我之前在火神廟就已經告訴過你們,我要走的是公道,公義之道,公平之道!眼下我就想給這城裡的百姓一個公平,讓他們也能和你那位重要的人一樣平等地擁有活命的機會!”

“他們就算活過今晚,也很難活過明天,戰爭是殘酷的。”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即便他們手裡沒有棍棒,還可以撿起地上的石頭,而且我已經為他們開了門,很快他們就可以見到山,去了青山,他們能自己想辦法活下去,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

聞人不語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而後躬身行了一個禮,轉身朝著一座宅子走去,“雖然我也想和你一起救民於水火,可在其位,便要謀其職,此刻對我來說最重要只有一位……唯有祝君一路坦途,也無風雨也無晴!”

便在聞人不語轉身離開的瞬間,一道疲憊的聲音突地從申小甲右側的路邊傳來,“好一個人民的智慧是無窮的!正好我先前救下的那些人沒有去處,就讓他們都跟著你走吧!”

申小甲循聲望去,盯著懷抱木劍倚靠石牆的道痴,呵呵笑道,“你就不怕他們跟錯了人,好不容易死裡逃生,又走上絕路?”

道痴眼底閃過一絲悲憐,卻又很快擺出一如往常的冷酷,不輕不重道,“總要有人走那條路,他們這些人先走比較好……”

話音一落,街道兩邊陰暗角落裡走出一群面色灰敗的白馬關百姓,他們走路的姿勢異於常人,因為他們的身體異於常人。

有的一蹦一跳,那是隻剩下一條腿。

有的單臂擺動,那是隻剩下一隻手。

有的東摸西碰,那是炸瞎了雙眼。

有的不辨聲響,那是震聾了雙耳。

甚至於,還有一些是被人抬著出來的,那是隻剩下了上半身。

申小甲看著這些奇怪的百姓,內心莫名地有些傷痛起來,沒有問出那些願不願意當先行者的話語,而是十分乾脆地悶聲道,“好!我這就帶他們出城去,換個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