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水珠從葉尖滴落,落於半空時,一陣勁風飄過,水珠當即激盪碎裂成無數細絲,洋洋灑灑。

申小甲急急地停下腳步,用袖子擦了擦額頭滲出的粒粒細汗,雙手叉腰,氣喘如牛,望著前方飄過的那道清風,嚥了咽口水道,“陌春風,就這兒了吧,再跑我就先得累死!”

一襲青色布衫,滿頭銀絲的陌春風回頭瞥了一眼申小甲,腳尖一旋,扭轉身子從樹梢飄落,猶如一片飛葉般輕巧地落在少年捕快身前,捋了一下鬢邊雪白的銀絲,輕蔑地笑了笑,“申小甲,你這身子骨是如何騙來捕快這門差事的,衙門老爺瞎了眼嗎?”

“我是正常人,不會飛簷走壁,跑這麼長的路,喘幾下很合情理。至於我這身捕快服怎麼得來的……”申小甲直起身子道,“月城攏共有過五任縣令,前四任俱是攪得月城不得安寧,唯有這最後一任安安穩穩,你可知為何?”

“我聽聞此任縣老爺並非本地人,乃是從襄南調來的,”陌春風認真地思索片刻,淡淡道,“因言語不通,月城方得大治。”

“謬矣!”申小甲傲然挺胸,“襄南雖距月城有千里之遙,兩地方言卻並非毫不相通,日常交流還是可以的。再者說,便是不通方言,官話總會吧,不至於雙耳緊閉,完全懵懂。言語不通,實則是我給縣老爺出的妙計,因而才得了這門捕快的差事,掙一口稀飯錢罷了……”掃了一眼空曠的四野,喟然長嘆道,“不扯這些無聊事,時候不早了,此處風景宜人,是個埋身的好地方,咱們抓緊些吧。”

陌春風立在一旁,像個沒事兒人般冷眼看著申小甲從腰後取出一把鐵鏟,吭哧吭哧地挖刨出一個大坑,“你這手法還真是熟練,人家十年磨一劍,你是十年磨一鏟!問你個問題,緣何你這麼執著把自己埋了?”

“我要回去!”

“回哪去?”

“綠藤市。”

“那是何地?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那是一個離月城很遠的地方……”

申小甲眼前再一次出現綠藤市城西廢棄工廠的場景,還有那個面目可憎的陳老爺子,耳畔迴響起他在坑底最後聽見陳老爺子說出的那句話,“不必麻煩了,我幫你們把他埋了吧!”

而後便是無盡的黃沙滾滾而下,將重傷垂死的他漸漸掩埋,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緊隨而至,刺鼻的黑稠濃煙穿透黃沙鑽進鼻孔裡,嗆得他心肺都似要炸開一般。不甘,怨憤,悲痛,讓他怎麼也不願就此閉上雙眼,怒目圓睜,在嚥下最後一口氣前,無盡的黑暗中猛地出現一絲光亮……

片刻之後,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自己的四肢居然能動,抬起雙手,盯著小巧的雙手,以及身上奇怪的服飾,嘴角抽搐一下,一個荒誕的想法於腦中浮現,“我穿越了?”

接著便看見一個身穿破布衣衫的中年漢子將自己從江水中撈起,扛在肩上,走進了月城大門。

“我問過老曲,他說是天啟元年春江發大水,你是被大水衝來的,可不是從地裡挖出來的,你把自己埋在土裡怎地能回去?”

申小甲被陌春風的話驚醒,輕咳一聲道,“天啟元年至天啟三年,我遊了整整三年的春江,從上游到下游,再從下游到上游,事實證明那個法子不行,應該是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我來到這邊之前是埋在土裡的,現在若是想要回去,估計也只能將自己再埋一回,非常科學。”

“什麼學?”陌春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算了,你也不必解釋,這十年你總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也對……你本來就是一個奇奇怪怪的人,頭髮的顏色奇怪,吃飯的口味奇怪,睡覺時說的夢話也奇怪。如此加在一起,也就讓人見怪不怪了。”

“我的頭髮……”申小甲摸了摸自己半黑半白的頭髮,“我也很奇怪,按理說,就算工廠那些化學物質發生化學反應時產生了巨大的能量,致使我的腦電波被傳送到了這具身體裡,可這頭髮不該也跟著一起過來啊……”

陌春風忽然道,“什麼是腦電波?一種內功嗎?”

“不是,腦電波相當於你們口中的魂魄……”申小甲見陌春風仍舊一臉茫然的樣子,搖了搖頭,將手中的鐵鏟扔在一旁,拍了拍雙手,悠悠然走進坑底躺下,“也罷,說了你也不懂,還是辦正事吧……來來來,快點把我埋起來,我已經等不及了!”

“我覺得你其實已經不想把自己埋起來了,這七年來你每一年都會往後推遲一月,一月一至七月七,”陌春風冷然道,“其實你若是真想死,我可以幫你!”

“無知!”申小甲抽了抽鼻子,“做實驗當然要用變數控制法,在不同時間都做一次,這樣才能知道什麼條件下是最恰當的……”

正當陌春風拿起鐵鏟,準備將翻出的泥土剷下坑裡時,申小甲雙耳微動,舉起右手,輕聲道,“暫停一下,有人來了!”

陌春風雙眼微眯道,“兩個人,兩把刀。”

話音一落,只見樹林裡躍出兩道高大的身影,驚起片片昏鴉。

一人手握五尺大砍刀,生得虎背熊腰,卻在耳邊別了一朵黃色小菊花。另一人手中握的也是一把寒光閃閃的砍刀,長得有些清瘦,臉上有著一顆大黑痣,痣上立著三兩根黑毛。

耳邊彆著黃色小菊花那人率先開口道,“我,乃勾山菊花刀西門吹蠟,江湖刀客榜第四十九,”輕撫一下刀身,“此刀長五尺二寸,削鐵如泥,刀落菊開!”

大黑痣不甘示弱道,“我,吉霸峰魔晶刀東方完敗,江湖刀客榜五十一,”舌尖輕舔刀身,“此刀粗八寸五分,斬金斷玉,刀出洞現!”

“好刀!”西門吹蠟讚歎一聲,摸了摸耳邊的菊花,“看來今日你我必有一戰,畢竟刀客榜第四十九隻能有一人。”

“今夜月色撩人,正是決一死戰的大好良機,”東方完敗斜眼豎刀,快步近前,驟然發起攻勢,“那麼……我先砍為敬!”

西門吹蠟雙目圓睜,橫刀一劈,大喝道,“來得好,回砍一刀,略表感激!”

叮!雙刀刀鋒相接,撞出星星火花。

二人交錯之後,互換了位置,各自的左臂上皆有一條紅線,滲出點點鮮血。

西門吹蠟低頭看了一眼左臂上的傷口,眼皮一跳,“兄臺,我方才想起家中還有急事,得先回去一趟,不如咱們擇日再戰?”

“不巧,”東方完敗也瞅了一眼左臂上滲出的鮮血,“我也剛剛想起此時應當回家給夫人倒洗腳水了,那咱們便改日再約!青山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