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精心洗漱過,在身上塗了從前最愛的玫瑰花油,之後隨意拿了一本書,和衣坐在窗邊。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某處光亮,之後開啟了手中的書頁。

書是《牡丹亭》,她閒來無事,在靜籟中看了許久。直到看到書生柳夢梅赴京途中臥病住進梅花庵,在庵裡與杜麗娘的遊魂相愛,她才幾分唏噓地放下書。

人死了,執念真的能讓人復生嗎?

她想得出神,直到一陣帶著秋日寒意的風拂過,吹得梨花矮木桌上的書頁嘩嘩作響。

蘇嬈被這風一吹,終於有些回過神來。

她看著遠處那燈火,詫異挑眉。夜已然深了,他還在處理公務嗎?

蘇嬈在剛剛住進來的時候就發現了,從這窗欞望出去,可以看見周衍的書房。

於是一開始,她便懷著幾分好奇,一邊觀察他處理案牘,一邊看書打發時光。

她其實也想到了他身為一國丞相,無論如何終歸是忙碌的,可卻也不曾想過,他竟能這麼忙碌。

一時,她竟生出幾分嘆息來。

一個人住在偌大的丞相府中,日夜除了國事再無其他,想必也不是像外人眼中那般愜意自得吧?

心念一動,她拿起桌案上的書往外走去。

珠鏈被掀起放下,珠玉相撞的清脆聲音驚動了門口掌燈的粉黛。

粉黛走進來,恭敬問詢:“姑娘可是有什麼吩咐?”

蘇嬈搖了搖頭,道:“我出去走走,時間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

粉黛聞言,便不再過問什麼,目送蘇嬈離開了。

蘇嬈推開書房的門進去的那刻,周衍正低著頭,修長白皙的手握著黑檀木製的筆桿,手腕微動,似乎在寫什麼。

他察覺到有人進來,卻也並未抬頭,只是緩緩道:“本相這裡不需要人,下去吧。”

他說完這句話,耳中卻沒有像平日一般,傳出安靜走遠的腳步聲。

周衍眉心微擰,正欲抬頭,卻聽見一道溫婉的女聲:“阿衍……”

筆尖微顫,在宣紙上暈開一抹墨痕。

這寫了半個時辰的奏章,算是廢了。

他放下筆,看向面前神色無辜的女子,不過平淡八字箴言:“深夜造訪,不合禮數。”

蘇嬈醞釀了一下情緒,從眼底沁出兩滴淚來:“我也知道不合禮數的,可是我做噩夢了,我夢見我被關在監牢裡,沒有人救我。”

大約是她說這話的時候,眉眼鼻尖都泛紅,聲音顫抖又委屈,竟讓周衍硬不下心腸。

他幼年全族上下死於先帝疑心,如今的一切,沒有人知道他是忍下怎樣的屈辱得到的。他雖是遵從母親的遺願,不記恨皇族,努力做個端方雅正、忠君愛國的臣子,可是內心深處,到底是有些鐵石心腸。

這樣的自己,卻已經不知道對眼前這個女子心軟多少次了。

從他將她帶回丞相府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心軟了。

於是周衍乾脆不掙扎了,他放下筆,看著蘇嬈,很認真地說:“不會有人將你關起來。”

可蘇嬈還是那樣委屈驚慌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