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寶泉兄弟兩個各要了一碗扒肉配高粱米飯,學著其他人的樣子蹲在路邊吃了起來。

林長友穿著西裝,褲腿有點緊,蹲著實在難受,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圍人來人往,看著他這樣衣著得體的“上等人”竟然也跟窮人一樣做派,都好奇的張望。

林長友並不介意,見有人看他,不管那人偷來的目光是友善還是惡意,都沖人咧嘴笑。有個光著上身乞討的小男孩被肉香吸引了過來,情不自禁的走到他的面前,睜著一雙大眼睛怯怯的望著他,儘管在努力的吞嚥著口水,嘴角的哈喇子還是流到了胸襟上。

林長友抬頭看向這個小乞兒:這孩子顯然是餓壞了,身上幾根肋骨都能數的清,肚子都癟進胸腔裡去了,兩個小拳頭攥的死死的,嘴巴不停的吧唧著,恨不得馬上把碗搶過來。在發現林長友抬頭望著他時,呼吸忽然侷促起來,趿拉著露腳指頭的鞋往後退了退。

林長友盯著他的腳:“這不是你的鞋吧?”

小乞兒嚇了一跳,後退了兩步就要跑。

林長友見他害怕,連忙喊:“哎,這肉給你吃!”說完,怕孩子不敢上前,把碗放到地上,屁股往後挪了挪。

小乞兒嚥了咽口水,毫不客氣的端起碗,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溜煙跑了。

林長友看著小乞兒的背影,嘆了口氣,中華大地紛爭不斷,人民流離失所。原本以為北伐可以解決軍閥割據的混亂,卻不想又產生新的軍閥,老百姓仍然處於水生火熱之中。

林長友一時間竟有些失神。

小乞丐過來的時候,林寶泉也看到了,可是弟弟林長友先他一步把肉送給小乞丐,於是便沒動。

“長友,你不在薩哈連好好上學,跑奉天去幹嘛?”此時林寶泉身旁已經擺了兩個空碗了,他抹了抹嘴,也學著林長友的樣子坐到地上。

林長友差點就把實話說了出來,想了想還是說謊道:“明年本來不說要去熱河麼,後來我跟長髮一商量,準備明年考奉天的大學,所以打算先去看看。”

“你跟長髮一起去的,怎麼就你自己回來?長髮呢?”

“長髮、他、他看上了一個奉天的姑娘,要在那多呆幾天!”

“哦?那姑娘什麼樣?”

“嗯,還行吧,也是個學生。”

“長友,你是不是有事瞞著哥?”

林長友心裡一慌,仍然嘴硬道:

“沒有啊,哥!”

“哥這次來了有一陣了,聽說奉天那邊有學生遊行,你倆不會也參與了吧?”

“真沒有啊哥!”

“最好沒有,那些軍閥都是殺人不眨眼的,你們就是學生,手無寸鐵。哥看報紙上報道過,那些黑皮拿高壓水槍噴那些學生,還抓起來不少。”

林長友憤憤不平,拳頭攥的咯吱響:“這幫黑皮就是軍閥的狗!”

“糊塗!不許說這種話!”林寶泉緊張的四下張望著,見沒人注意他們,又繼續低聲道:

“俺們就是平民百姓,能在這動亂年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謝天謝地了!你還想跟著鬧革命?人家手裡有槍,你有啥?你以為你們示個威遊個行人家就能把槍放下不打了?佛祖都沒做到的事,你們幾個半大孩子就做得到?”

林長友聽到哥哥的話氣憤不已:“就因為有很多像你這種意識的中國人,才讓帝國主義和軍閥奴役我們的筋骨、蹂躪我們的精神。時間久了,反要對人家能讓我們活著感激涕零起來。魯迅先生說的果然不假,中國人是病了,但不是身體,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