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到五年前,韓縣令剛剛到北城赴任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算起來,他也只是個才過三十的男子,卻比尋常百姓看著要蒼老許多。

百姓們曾經看過無數官員,一面喊著為民做主的口號,一面中飽私囊。清清瘦瘦的上任,卻腦滿肥腸地離開,唯獨韓縣令不同。

在北城這些年,他將欺壓百姓的惡霸清理地乾乾淨淨,讓百姓們在前任的壓榨後得以喘息,是真正為民的好官。

“那答應的三斤米麵還會發嗎?”有婦人忽然怯生生地問道。

“說多少,便是多少,絕不反悔。”北城縣令堅定地應道。

“要是你們言而無信,到了三日還不放人,那怎麼辦?”一名青年跟著問道。

“諸位放心,丙營的屋子可不多,一家一戶留一人就成。但這三日,絕不可出門。”北城縣令的神色有了些許緩和。

一名中年男子還不放心:“萬一我們到了丙營,你們就揮刀殺人……”

賀錦兮微微一笑:“若你們還是不放心,可以先選德高望重之人去丙營,看看那兒是不是有許許多多房子,確認之後再行入住。”

“這倒是個好主意!”老者一拍手,立刻和百姓們商量起來。

只要看到房子,他們便會安心。

待官差將幾名百姓帶去丙營之後,賀錦兮也鬆了口氣,正打算回去,誰知道才舉步,北城縣令便走過來,欲言又止。

他的手中還頂著烏紗帽,髮量稀少的頭頂在陽光下冒著光,那一瞬間,她彷彿看到了從前的南陽侯。

賀錦兮當下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等疫情過去,我根據您的病情,送幾套生髮膏藥給您。”

北城縣令大喜:“先前北城也有藥堂賣,但總是供不應求,每次我下了衙去排隊,就已經來不及了。這頭髮稀少委實令人發愁。”

賀錦兮瞭解地點了點頭:“誰不是呢?”脫髮的痛苦,誰得誰知道。

賀錦兮正和北城縣令交談,渾然未覺,管道的拐角處停著一輛印有封家族徽的馬車。

此時,車上的簾子重重摔下,將車內的身影遮蓋。

一道憤怒的聲音低低傳來:“廢物,都是廢物,賀錦兮不過說了幾句話,他們就感激涕零,肝腦塗地!”

車伕往後靠了靠:“老爺息怒,他們要是有腦子,還會在地裡種田嗎?早就披上官袍當老爺了!”

那憤怒的聲音依舊沒有平息:“營地那邊怎麼樣了?”

車伕連忙應道:“回老爺,咱們的人都已經散到三個營了。”

“很好,接下來,就讓這群刁民有進無出,等到整個丙營也傳染了時疫,我倒要看看,封常棣和賀錦兮要怎麼收拾這個爛攤子!”

車伕立刻低頭應是,目光卻露出了驚懼。

北城不過是個小城,如今已經摺進上萬人,要丙營的人都得了疫病,那……那整個北城只怕真的要變成鬼城了!

……

“那些百姓代表去了丙營之後,心裡的戒心就放下了,甚至還有人說,丙營的房子比他們的還要好。”葉聲將後續的事情仔仔細細說明,“昨天晚上折騰了一夜,不過還好,眼下,各家各戶只留一人,其餘都進了丙營,目下已經安頓好了。”

聽完葉聲的回報,賀錦兮鬆了口氣:“還好,沒有鬧出什麼么蛾子。”

封常棣唇角掠過一抹笑意,這佛腳倒是抱對了。

“其實我覺得,這件事很奇怪。”賀錦兮想著其中的細節,仔細分析道,“韓縣令在北城極具威望,辦這點事兒應該極其順利,偏偏卻出了意外,彷彿是有人在裡頭煽風點火。這件事不能不了了之,必須徹查,要不然這一粒老鼠屎還得壞了一鍋粥。”

“老鼠屎只有一粒?”封常棣淡淡道,“這次封家來了這麼多人,倒是將老鼠屎挑出來的機會。”

“封常棣,我……有個請求。”賀錦兮朝他靠過來,本想撒一把嬌,奈何葉聲站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