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縣令姓韓,據封常棣給的冊子記載,今年不過三十出頭,但他身形削瘦,未被烏紗帽遮住的頭髮已白了大半,更像是被歲月欺凌的小老頭。

賀錦兮一面聽著北城縣令的稟報,一面翻看著封常棣在路上給她的冊子。

北城的疫情已經十分嚴重,雖然也用了雄黃丹砂等藥材燻燒消毒,並塗抹特製雄黃粉來抵禦,可情況卻不太樂觀。

在此之前城中還遭遇缺藥的危機,但凡能消毒的藥材已經兜售一空,封常棣歸來時,已經帶上了南陽的所有消毒藥材,同時也提前向南陽侯申請了藥材和人員上的支援。

封常棣翻看著北城縣令呈來的冊子,開口問道:“離開之前,著你選出三個可容萬人的空地,臨時搭建房屋,可是妥當了?”

“司命吩咐的事情,下官哪敢怠慢!”北城縣令連忙點頭,“城外平原的三個馬場都已經備好了,幸有司命的手令,東陽和西寧送來了大批油布木材等物,如今已按照司命之令準備妥當,那下一步是……”

封常棣將冊子合上,肅然說道:“運人。”

“大人放心,下官已經將患有疫病的百姓登記在冊,馬上就按照輕症和重症,分別隔離在兩個區域。”北城縣令拱手回答,隨即困惑道,“那剩下一個空地是……”

“家中有病人者,其家眷也得隔離。”封常棣說道。

賀錦兮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封常棣的意思:“誰也不知道病人的家人是否已經感染疫病,若是不能立時隔離,只怕會傳染更多人。這未雨綢繆,倒是必要的。”

北城縣令無奈嘆了口氣:“若……若是無病者被關,只怕百姓們會……”

“我只下令,如何完成,是你的事。”封常棣掃了北城縣令一眼。

那目光寒冷如冬日的冰水,令人不寒而慄,北城縣令下意識雙腿一軟,不由應道:“是!”

封常棣接著道:“一人一戶,分開隔離。此疫病病發期為三日,若三日後未出現症狀,便可離開,安頓好後,官府需入戶以蒼朮、白芷、烈酒煙燻兩個時辰……”

封常棣將諸多事宜事無鉅細逐一交代。

北城縣令一面擦汗,一面恭敬地聽著,一旁的賀錦兮和師爺兩個人紛紛拿起筆紙,埋頭記錄。

此時的賀錦兮這才發現,封常棣素日裡惜字如金,可一遇上病人,他的話卻比旁人要多十倍,他口中所說的那些內容,都是他多年來研讀藥典,四方遊歷做出的總結,自然字字珠璣。

她一面點頭,一面在冊子上奮筆疾書,那手速之快看得師爺目瞪口呆,異常佩服。

封常棣交代完畢,北城縣官得了令,當下便著人去安排。

賀錦兮跟在封常棣身後,只顧著埋頭書寫,全然沒有察覺到前面的人腳步一頓。

“咚!”賀錦兮兜頭一撞,痛地捂住了腦袋,仰頭看了過去,便見到封常棣眸中含笑:“記的是什麼?”

賀錦兮一驚,連忙將自己的冊子藏進袖中:“就是你方才交代縣令的那些事情,我想著把這幾日看到的聽到的,集結成冊,方便大家遵守檢視。”

封常棣莞爾:“你的點子倒是不錯。”

“還不是先前整理醫典整理出來的習慣。”得了誇讚,賀錦兮十分開心,“你還有什麼要我們注意的,一併說說?”

封常棣想了想,便道:“既然你已經看過許多卷宗,那麼先說說,進屋之後,應當如何?”

賀錦兮立刻應道:“用胰子把手洗乾淨,連同手指縫也一塊兒洗。先前咱們進院子時,下人便已經讓我們洗乾淨了。”

封常棣笑道:“你倒是仔細。”

“那是自然,疫情如此嚴重,一個疏忽便可能染病,萬萬輕慢不得。”賀錦兮被誇獎,自然愉快無比,緊接著追問,“你要是不信,再考考我?”

“那我便再出一題。”封常棣微一俯身,傾向她,細碎的流光在他的眼中轉動,彷彿將初夏日的熱意都融進了眼眸之中,“我若與你師父……”

聞言,賀錦兮心頭一顫,下意識介面:“同時掉進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