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

鴻雲客棧的大堂內,駱蟬衣坐在那張最大的桌案前,低頭啃一大口手上的鴨腿,還沒等嚥下去,右手正往嘴裡夾一大塊紅燒肘子,油汁流到了下巴上。

龐夫人坐在她旁邊,立刻放下手中剝到一半的蝦,提起手帕替她擦乾淨。

陸絕坐在她的對面,垂著眼看著駱蟬衣的「大爺」坐姿。

她一隻腿落地,另一隻腳踩在旁邊的椅子上,好端端的百褶裙被她撐得像把坍塌的破傘,露出了一大截純白的底.褲。

陸絕又重複了一句,嗓音有些冷澈:「龐溫暄,腳!」

龐溫暄向桌上吐了塊骨頭,抬眼看向他,被人管制有些不爽,卻也無可奈何,只能不情不願地收回了腳。

坐姿雖說不像剛剛那樣豪放,卻也是向外叉著兩隻腿,看起來格外的彆扭。

龐三爺與龐夫人分坐在龐溫暄兩側。

龐三爺看了眼陸絕,又看向自家兒子狼吞虎嚥的吃相,十分不雅的坐相,不由得在心裡嘆了口氣,膝蓋頂了下他的腿:「腿併攏。」

龐溫暄擰著眉頭看向他:「爹,都這時候了你還管我,哪個大男人夾著腿?」

龐三爺被噎了一下,瞄了眼四周,壓著嗓子道:「你小點聲,什麼大男人,你低頭看看你自己。」

龐溫暄不說話也不作理會,舉頭喝下半杯茶,端起龐夫人為他剝好的一小碗蝦肉,仰頭通通倒進了嘴裡。

他捂著圓突突的肚子,艱難地打了個飽嗝,抬手又去夠烤鴨的另一隻腿,不料卻被陸絕半路截走了。

陸絕將盤子推到最遠的地方:「不能再吃了。」

龐溫暄瞪大了眼睛:「憑什麼?你給我拿回來。」

拒絕:「你不覺得撐嗎?」

龐溫暄理所當然道:「撐不撐是我的事,用不著你管?」

陸絕:「可身體不是你的。」

龐溫暄身子突然站起來,俯身過去一把將半隻鴨子都扯了過來,叫囂道:「這三天裡,就是我的。」

陸絕越不讓他吃,他越要吃,直接上嘴啃上半隻鴨子,用力撕扯下一塊厚厚的白肉,一股腦塞進嘴巴里。

「行啦。」龐三爺將他手上剩下的鴨子奪了過去:「不能再吃了,她一個女孩子家,胃就拳頭大,哪裡禁得住你這麼糟蹋。」

他老爹這麼一說,龐溫暄沒什麼情緒了,只拿手帕抹了抹嘴巴,他確實撐得夠嗆,就像個漲水的皮球一樣。

飽早就飽了,只是吃了這麼久的香灰,人間的色香味對他的誘惑力實在太大,想到以後再也吃不到這些東西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道長,給你們添麻煩了。」龐三爺看著陸絕,有些歉意地說道。

「謝謝你們。」龐夫人也說道。

在此之前,她還沒有表達過對他們的認可,更別提致謝。

陸絕沒說什麼,只點了點頭。

龐溫暄此時走到了客棧的大門外面,站在刺眼的眼光裡,一動不動地站著,他慢慢伸出了一隻手,像是在感受什麼。

陽光,真溫暖。

從前活著的時候,難以想象能對陽光這麼貪戀。

飯後,他們決定回龐府,沒有僱轎子,只是一家三口相互挽著,肩並著肩,慢悠悠地走。

一路上龐溫暄都不停說著話,一時逗得二老仰面大笑,一時又想到即將到來的離別,龐家二位各自偷偷抹著淚水。

陸絕跟在後面,沉默地看著他們。

夜晚,繁星如畫,夜涼如水。

陸絕推門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