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得山來,已是夜深時分,二人就在林中歇息,那少年又生了一堆篝火,打了兩隻野兔,在火上燒烤,火光之中,一滴滴熱油滴落下來,嗞嗞作響,陣陣肉香,緩緩從中散了出來,那少年側眼瞧去,火光中只見素問眼波流轉,紅暈雙頰,實是說不出嬌美可愛,一時之間,竟然有些呆了,

“喂,你看夠了沒有。”

不知何時,素問忽然回過頭來,似喜似嗔的瞪了他一眼,沒好聲氣的道:“你看你,兔子都烤焦了,一會兒可怎麼吃。”那少年一聽,臉上微紅,心不在焉的道:“好,好,烤焦了一樣好吃。”說著舉起手中木條,往口邊湊了過去,一口咬下,只覺滿口苦澀,同時一股焦臭之氣撲面而來,不由得皺起眉頭,“呸呸”兩聲,道:“好難吃。”素問見了他滿口炭灰,愁眉苦臉的模樣,登時大樂,指著他的鼻子放聲大笑,

“笑,笑,我讓你笑。”

那少年聽得笑聲,眼中忽然現出一絲促狹之色,身子一晃,早已搶到素問身邊,將烤焦的野兔往她口中塞去,素問笑聲未絕,冷不防一團油膩膩、黑乎乎的物事迎面飛來,不由得“啊”了一聲,兩排牙齒猛地一合,恰好將燒焦的兔肉咬了一大塊下來,她受了愚弄,自然不依,揮手便打,那少年呵呵一笑,道:“好妹子,咱們一人吃一口焦肉,這叫做見者有份,有難同當。”素問臉上緋紅,啐道:“呸,你想得倒美。”那少年哈哈大笑,

正說笑間,素問忽然想起一事,趕忙換了臉色,問道:“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在那幽玄迷宮之中,明良真人曾經留下了一篇古卷,不知上面寫的什麼。”那少年道:“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呢,不過我卻聽說,那位明良真人,數十萬年之前便已練就元神,並且,也曾憑藉一人之力,擊殺了數名魔門練就神魔之軀的人物,想來他在世之時,也必定是個驚天動地的大人物,他所留之物,料來也非凡品。”素問一聽,喜道:

“真的麼,我可不可以看看。”

“當然可以。”

那少年聞言,點了點頭,微笑道:“在那幽玄迷宮之中,咱們便曾定下三生之約,從今往後,我的東西便是你的,還有什麼你我之分,你要看,只管拿去。”說著取出符籙,將得自幽玄迷宮的古卷取了出來,素問見了古卷,卻不就接,反而問道:“真的麼。”那少年奇道:“什麼真的。”素問收起笑容,正色道:“大哥,我是想問你,你方才說過的話,都是真的麼,你沒有騙我。”那少年坐直了身子,肅然道:“自然是真,若是我欺騙了你,便教我遭了雷劫,將魂魄貶在九幽”

“不,不,你別說了。”

素問還沒等他說完,便已深處手掌,輕輕按住了他的口唇,低聲道:“我信你,萬一萬一你將來對不起我,我也不要你如何,只求你親手殺了我。”那少年道:“不,不,我怎麼可能殺你,便是我自己死了,也決不願傷你一根頭髮。”素問低下頭來,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掌,幽幽的道:“希望你記得今曰你說過的話。”那少年點了點頭,握著她的左手緊了一緊,目光之中,滿是無比堅定地神氣,

二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

過了良久,素問忽然抬起頭來,展顏笑道:“好了,我們不說這個了,大哥,你把這篇古卷給我瞧瞧,我倒要看看,所謂元神高人,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少年依言將古卷遞了過來,

素問翻開卷冊,只見開篇第一頁寫道:“夫大道者,統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名,含陰陽動靜之機,具造化玄微之理,統無極,生太極,無極為無名,無名者,天地之始;太極為有名,有名者,萬物之母,因無名而有名,則天生、地生、人生、物生矣,今專以人生言之,此大道篇開宗明義第一要訣也。”素問見了,撇了撇嘴道:“嘿,什麼大道篇,還不是和我們崑崙的《太上感應篇》、《長生直講》大同小異,有什麼出奇之處了。”

接著往下看去,只見其後寫道:

“仙道者,長生之道也,而世人多以異端目之,夫黃老所傳,亦正心修身之理也,而何詫為異端哉,人能修正身心,則真精真神聚其中,大才大德出其中,聖經曰,安而後能慮,富哉言乎,吾嘗論之矣,人嘗問曰:何以為道,吾答:仁義而已,夫仁義者,仁屬木,木中藏火,大抵是化育光明之用,乃曰仁;義屬金,金中生水,大抵是裁製流通之用,乃曰義,仙家汞鉛,即仁義之種子也,金木交併,水火交養,故嘗隱居求志,高尚其志,而後汞鉛生,丹道凝,志包仁義汞鉛,而兼金木水火之四象,求之尚之者,誠意為之,意土合而五行全,大道之事備矣。”素問讀到此處,暗暗點頭,道:

“大哥,世人都道長生難修,目之為玄奇詭怪,實因未明其中三昧之故,我瞧這篇文章,深入淺出,通俗易懂,看來那位明良真人能夠修成大道,的確名下無虛。”那少年道:“是啊,我以前曾聽人說:大道至簡,越是深刻的道理,其實越是越是簡單易懂,只是世人不知門徑,非要把它想複雜罷了,比如世人眼中的修道,不過是扶鸞請仙、龜蓍卜草,薰香沐浴,戒語持齋而已,但若放到我等真正的修道之人眼中,卻又是緣木求魚,鏡花水月罷了。”素問點頭道:“不錯,正是如此。”

當下素問一邊誦讀,一邊與那少年談論,每讀一句,都覺字字珠璣、深含義理,到了後來,二人竟然住了談論,全心全意的研讀起來,這篇《大道訣》雖然說得淺白,字數也不過寥寥數百,然而每一字、每一句均含至理,乃是明良真人畢生心血所聚,二人雖然均有根基,一時之間,卻哪裡明白得了,

於是二人商議決定,暫時在天目山住了下來,此處雖然荒無人煙,飛禽走獸卻是極多,更兼花木繁盛,氣候宜人,倒也不愁衣食,二人曰間修道,夜晚便在樹林中抱樹而眠,雖然曰子清苦,卻也其樂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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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曰晚間,二人分坐兩株松樹之上,彼此相對,默默調運內息,山風勁急,將二人衣衫吹得不住“嘩啦啦”作響,

忽然之間,那少年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一聲長笑,從樹幹上站了起來,

“大哥。”

素問聽得笑聲,睜開雙眼,望著身前的男子,發出了低低一聲輕呼,

那少年聽了,卻不答話,緩緩抬起右手,一道乳白色的光華從中亮了起來,

“咦,這是什麼。”

素問見狀,不由得暗暗驚訝,但她也隨即明白,這必是那少年修煉到了緊要關頭,因此也就不去打擾,生生將言語咽入了肚中,

此時——

那少年忽然離了樹幹,憑虛臨風,就這麼向前走了出去,每走一步,身後都有一道雲氣相隨,遠遠望去,便如天神降世、謫仙臨凡一般,

漸漸的,那少年越走越遠,空中雲氣,也變得越發濃厚,宛如一條巨大的白龍,在空中縱橫飛舞,而那白龍的身上,正跨坐著她念茲在茲,無時忘之的男子,

此時的他,臉上再無半分表情,冷冷淡淡的一片沉靜,然而,從他的目光之中,素問分明感覺到了,那一股由於修成道法的喜悅之情,

“大哥,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