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談判(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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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然是配合大人工作。”王璨笑眯眯地又給陰差斟了一杯酒,“可執念至深,又何嘗能輕易化解,再說那有大功德者,自然也會成為被救者的執念,若只是單一拘役魂魄,恐怕也不利於以後的治理。”
“你說得對,確實不能這樣。”陰差又喝了酒,順手又將桌上的香燭捲走,搖搖晃晃地帶走了一旁的紙人,矜持地拱了拱手,“多謝款待。”
“大人慢走。”王璨非常識趣地點香恭送,那種陰森空蕩的感覺再度升起,穆白珩的臉色一陣蒼白,但是這次卻是硬扛住了,腦子裡卻不由自主地想了好多。
最深的印象是家裡的太奶奶過世時,特意請了一位大師過來主持葬禮,他就要求過要給老人家多多獻上供品,吃飽穿暖才好,不然黃泉路上有的罪受,那樣的寒意能把魂魄都凍僵。
那時候,家裡人其實都不相信,但是為了老人的體面,所有的東西也都準備得足足的,原來這些都是真的嗎?
“完事了,這樣就能放心了。”王璨癱坐在地面上,頓時沒了形象,嘴裡忍不住和穆白珩嘮叨,“接下來我們就等著ICU開門,把裡面那個小丫頭叫醒就可以了,看來這陰差還是挺好糊弄的,不枉我特地從家裡……嘶,woc!”
“你怎麼了?”穆白珩冷不防聽了王璨爆了粗口,忍不住皺了皺眉,王璨家教好,罵人的話也就學會了這麼一句,可他怎麼會突然這麼失禮?
然後,他就看到了王璨迅速坐得筆直,匆匆往火盆裡扔了足有半盆的摺紙,幽綠色的火苗一蹦三尺高,險些把他的眉毛都給燎了,包子臉硬生生地擠出了“包子褶”,笑得比哭還難看:“秦城這次的殭屍圍城是過不去了嗎?”
穆白珩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就聽到清晰的腳步聲,還不止一個人,很快他就聽到了一聲輕笑,隨後一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
“只是聽說這裡有上好的‘瓊空醉’,這麼好的佳釀,我們怎麼不能過來湊湊熱鬧?”
話音剛落,穆白珩就覺得自己身體一輕,不由自主地被拉到王璨的身邊,而後眼皮一涼,下意識地眨了眨眼,眼前的小桌已經變成了一張八仙桌,桌子的中央擺了一隻四季花纏枝錦盒。
八仙桌的對面,整整齊齊地坐了四個人,他們倒是沒有用黑霧遮面,卻也看不清他們什麼模樣,直覺他們應該是四位輕袍緩帶的嚴肅中年男人,比之前的那個陰差的地位要高很多。
“啊……哈哈,對、對、對,各位大人請。”王璨勉強穩住自己想要逃跑的衝動,一一給他們倒酒,硬生生倒出一種“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你們都要給老子喝”的豪邁氣勢。
穆白珩在瞧著王璨的這幅作態,再想想剛才他遊刃有餘的模樣,看來眼前的這四個人的身份不僅比剛才的那個陰差高很多,而且也不是王璨平時能碰到的那種身份,畢竟上一個能讓王璨擺出這種全副武裝架勢,還是他們深居簡出的那位大領導。
王璨此時也是一頭的冷汗,就是勾個魂而已,那麼多的陰差,隨便派一個過來,就算是十大陰帥,他也有忽悠的辦法,只要把ICU裡面那位的死劫忽悠過去就行,誰知道對面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是四大判官一起過來,這是想要他的命嗎?
“哈哈哈,小友不必這麼緊張,我們真的就是過來吃個酒而已,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地祇,一般是得不到什麼供奉的,平時的神像也基本都是青面獠牙,並不符合現代的審美。”其中一位笑眯眯地舉起酒杯,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崔某多聽得小友善舉,相信小友平時也應無虧心之舉。”
剛做完虧心事的王璨聽了崔珏的這番話,那臉都綠了,這位可是掌管生死簿和勾魂筆的大佬,最出名的一件事莫過於,給前往陰司三曹對案的唐太宗平添了二十年的陽壽,這要是被他在上面勾兩筆……
“哈哈哈,老崔,嚇人家孩子做什麼。看看這孩子身上漂亮的金光,善簿上都快寫不下他的名字了,這麼帥氣又善良的小夥子,現在可不多見啦。”另一位也笑嘻嘻地開口,“再看看人家這手藝,不愧是祖傳的,就是比那些膠水糊的結實又耐用。別說那些孩子們看著眼饞,就連我也心裡癢癢,要不你就和我們回去吧。”
“啊?那還是不要了吧……”王璨險些沒當場哭出來,他甚至能感受到這位看他,就和盯著養在豬圈裡的肥豬沒什麼區別,那一臉垂涎欲滴的模樣,賞善司的魏徵魏大人自是剛正不阿,也最喜歡那些有能力的後輩,可是他真還沒活夠……
“穆白珩這個小白還需要我,ICU裡面還躺了一個小丫頭,這個關鍵時刻我可不能慫,必須要支稜起來。”王璨在心裡絮絮叨叨地給自己打氣,勉強給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可是一抬頭面對八隻眼睛,那氣質肉眼可見地就萎靡了下去,他當初面試的人都沒面對過這麼多的面試官,而且他們都有可以輕易碾死自己的實力,他到底該怎麼辦?
“我雖然不知道四位的身份,但是看四位的模樣,想也是為了正事才會撥冗過來,特地點撥我這兄弟。還是長話短說,正事要緊。”一直旁觀的穆白珩突兀地開口了,他心裡大概對眼前這幾位的身份有個大概的判斷,雖然他不懂他們這些神神秘秘的東西,但是要論談判的話,八桌的人都不是他的對手。
“哦?”坐在邊上的那位轉頭看向穆白珩,上下打量一番,並沒看出有什麼特別,剛想要轉頭卻覺得雙眸灼痛,下意識站起身就按住了八仙桌正中央的那個木盒,卻被旁邊手疾眼快的魏徵按住了手,“老鍾,你做什麼!”
“眼睛疼。”鍾馗的聲音有些委屈,他還沒看清楚呢,就被莫名地傷了眼睛,一直沒有說話的陸之道聽說,也默默地扭過好奇的頭,眼睛比好奇心更要。
“哼,怪不得你小子今天敢在這裡擺宴席,原來是早有準備。”崔珏輕哼一聲,似笑非笑地看了王璨一眼,而後將目光轉向穆白珩,“你覺得你有和我們談判的資本?”
“阿璨和我說過,如果沒有阻止那隻殭屍,整個秦城的人都會受災。據我所知,秦城最新公佈的人口資料,是兩千三百萬常住人口,這裡面還不算那些流動人口,保守估計也得三千五百萬開外。”穆白珩不卑不亢地對上崔珏那寒入心扉目光,緩緩地陳述事實,“如果這件事真的發生了,我並不覺得各位還能安逸地坐在這裡。”
“哼,陰司多了新鮮血液,是值得普天同慶的大事。”崔珏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威壓,他也想要看看,這個普通人到底有什麼底氣,能和他們叫板,他難道不怕死嗎?
“您就不要忽悠外行了吧。”許是穆白珩的挺身而出刺激到了王璨,他也在旁邊幽幽開口,“誰不知道一到中元節的時候,我們就會被迫加班,每次通宵完不睡個三天三夜根本緩不過來。”
“你說的不錯,但是該有的補償,我們從來也沒有拖欠過。”陸之道在旁邊配合崔珏,而後話音一轉,“殭屍者不入輪迴,神憎鬼厭,也不受陰司管轄,自有天道法則懲治,你們解決了這次危難,也自會有天降功德庇佑。”
“既然如此,陰司的補償是不是也該算算?”穆白珩淡然自若地接過話頭,開始一本正經地和他們算賬,“秦城保底估算是三千五百萬的人口,這麼多的人如果被殭屍禍害了,恐怕怨煞之氣足以將那個殭屍養成更可怖的存在,那麼它能夠造成的傷害,還得搭上隔壁的渡城以及燕州,這還是保守估計。”
“過於保守了。”王璨搖著頭在旁邊補充,努力控制著內心的雀躍,“我在現場看過了祭祀的痕跡,那個傢伙根本不是想要養什麼普通的殭屍,他是按照旱魃的規格養的。旱魃的殺傷力可不是普通的殭屍能比擬的。旱魃一出,赤地千里,寸草不生,受災的人又何止這區區三地?”
“嗯,你說的也對,但是這裡面也是有一段因果在的,旱魃為成為青面獠牙的殭屍,可以說在座的各位都有責任。”魏徵輕咳了一聲,徐徐開口道,“這也不過是因果律……”
“話可不能這麼說,天道不容,自然也就不允存在。”穆白珩淡定地接話,“按照因果律來說,天道有好生之德,自然是會給我們留有一線生機。也就是說我們終會有姜小姐和阿璨這樣的人,來處理這件事。就像我這樣不該生於世間的人,壽元將盡之時,不也給我了一線生機……”
看著穆白珩在那裡侃侃而談,王璨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佩服過穆白珩,他終於知道穆白珩為什麼從小就被當成繼承人培養了,就憑這份臨危不亂的風度,哪怕他纏綿病榻,都足以託付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