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潺潺,夏意闌珊。

美人獨自跪坐在窗沿,清水明眸時而緊蹙,時而舒緩。

不覺不曉,羋八子被‘囚幽’已有百天,雖然趙國並不限制她的出行,但來往的行事,卻都有趙王室的宮人相伴。

不過近些時日,她出門的頻率已經少了很多。

除了喪失初來的異國新鮮感外,便是從上個月起,趙國已經開始大規模的徵兵,邯鄲城內的人員更顯駁亂,同時列國使臣來往邯鄲的頻率也更加頻繁,她隱隱感覺到近來形勢的‘不善’。

前兩日秦國的故人借出使邯鄲,帶來了她期盼已久的信箋。

母國已同秦國開戰,巴、蜀激戰,越、宋既戰,列國的戰局如今越顯紛亂。

信箋不長,尾端隱晦的言及,那人的身體而今越發不堪。

身前的小爐熊熊燃燒,美人素手輕轉,信箋化作縷縷青煙。

羋八子長舒了一口氣,以她現在的狀態雖心有不甘,卻也只得徒自長嘆。

趙國給她安排的這處宅院,倒也是別處心裁,百姓坊的角落,孤寂清幽,倒也挺適合她現在的處境。

從她這個角度,透過窗外那道道朦朧雨簾,能清楚地看到不遠處那棟奢華明豔的亭臺宮闕。夜燈熄滅的也越來越晚。

屋門外忽有一陣窸窣之聲,卻不復清風吹欄,美人頓覺心頭一顫,轉眄望時,好在青煙已經消散。

‘咚、咚、咚’叩門聲輕響。

羋八子收回心神,素手挑過身旁的外衣,不覺之中、夜晚的風已經稍寒。少了宮人的伺候,有時候羋八子倒也覺得自在一些。

“王妃,是奴婢。”門外傳來秋月地小聲輕顫。

羋八子趕緊撥開門閂,只見門外的秋月正打著竹傘,身上還穿著盛夏的薄衫。

“天冷了,月兒得要添衣了,快進來吃飯。”羋八子上前接過竹傘,語氣有些抱怨道。

屋內的溫暖也讓秋月的身子有了一些舒緩,她自小便侍於羋八子身旁,兩人雖明為主僕,關係卻形同姊妹。

秋月轉身先是關上了屋門,然後對著羋八子盈盈一禮,隨即輕聲道:“王妃,奴婢打探清楚了,燕王已經向齊國求得了兵馬,說是要回燕國剿滅太子噲一黨。趙國已經在邯鄲城外屯了重兵,奴婢歸來時,還看見北城的人馬湧動。”

羋八子眉頭微蹙,低頭想了想,片刻後,小聲問道:“趙國是去北上,還是向西?”

秋月搖了搖頭道:“奴婢這便不知了……不過奴婢今日還在城外看到了趙王的鑾駕,似乎是去北山的兵大營,想來這三五日應該會有動靜。”

羋八子抬頭瞟了一眼窗外的夜幕,突然沉默起來。

秋月也已經習慣了,她撩起下襬,顧自忙活了起來。

今時不同往日,褪去了秦國的虎皮,她們已經不是高高在上的貴人了,而今凡事都得親力親為。

好在寄人籬下的生活似乎也不難適應。

秋月在屋內忙著準備飯食,羋八子坐在身後對著窗臺發呆。

片刻後,羋八子突然巧顏發笑。

秋月放下手中的湯勺,一臉疑惑地望著王妃,不知所以。

在偏間睡覺的嬴稷也被這道笑聲給驚醒了,他出得屋便見阿母在那裡傻笑。

羋八子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很多,她招呼了一下嬴稷,“稷兒過來吃飯。”

嬴稷乖巧地對著羋八子施了一禮,然後像模像樣地跪坐在秋月的身旁,“阿母剛才為何發笑啊?”

“阿母是笑咱們運氣好,本來咱們是該去燕國的。好在稷兒的昏君父王打了敗仗,咱們才來了趙國。”羋八子寵溺地揉了揉小娃的散發。

“燕國?”嬴稷躲開阿母的手,一臉好奇道:“燕國是什麼樣子呢?”

羋八子顧自道:“燕國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裡現在正在亂著呢。”

“亂?”嬴稷不假思索地說道:“像秦國一樣亂嗎?”

在一旁盛粥的秋月,聽到小公子這番話,臉上頓時閃過一抹驚詫。

羋八子先是一愣,轉而大笑起來,她笑的毫無禮儀,笑的嬌軀花枝招展,笑的那傲人的雙峰澎湃起伏。

嬴稷一臉不解,他不明白阿母為何又突然發笑。

羋八子喘了喘氣,方得以說道:“稷兒說的沒錯,就是和秦國一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