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降臨,走至一處,忽覺一滴雨水劃過,留下臉龐一處冰涼,落在了矮樹上的一片樹葉上,雲青見了一笑吟道:秋荷一滴露,清夜墜玄天。將來玉盤上,不定始知圓。吟罷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而是繼續趕路。

晝夜兼行,夜半子時,總算是到了這龍泉鎮下面邊遠的一處村落,過了幾戶人家,就看到了舅舅家的宅院。

正在奇怪,怎麼深更半夜院子裡還亮著數盞燈籠,忽就看到了諾大的靈棚呼啦啦的立著……以及靈柩擺放得端正,雲青的心猛的一沉。

大門敞開著,緩緩步入院中,院子裡有幾個男人在值宿,有兩個人困得直打瞌睡,還有兩個人在一邊桌旁喝著酒。見雲青進來,也不以為意,並沒有多做理會,其中一人瞅了一眼還趴在了桌子上睡著了。

雲青緩緩來到靈柩前,心裡已經篤定是舅舅準沒有錯了,夜風颳在臉上,涼涼的帶著溼意,不知怎地就哽咽得咽不下唾液來。

世人都覺活著苦,可誰又願意死?去年此時見舅舅,瘦弱得不及一匝柴草,還精神百倍得道:阿青,在這兒吃,舅給你做紅燒刀魚……

生離莫過於死別,如今卻連這最後一面也見不到了。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冷颼颼的聲音:客人,天已下雨,裡面請吧,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

雲青這才發覺衣服已然溼透,如毛細雨飄飄灑灑,令這個院子更加陰沉淒涼。院子裡值夜的人隨著這最後一個聲音的消失,連個人影都不見了。

雲青便朝屋裡走去,進了屋子,看看四壁如洗,光溜溜的炕鋪著席子,地上徒然有兩個箱子,便什麼都沒有了。

舅母面無表情地坐在炕邊,舅母家的哥哥站在門口,看見雲青來了,哥哥眼睛一紅流了眼淚道:怎麼阿青來了?

舅母也抬起頭來,站了起來。

重逢有太多太多的驚喜,然而此時便都化作了傷悲,舅母抱住雲青,痛哭了起來……

第二日清早,在街坊鄰居的陪伴下,主事的老漢將棺材蓋推開,讓家人最後一瞻死者容顏,靈棚裡哭聲一片,舅母,哥哥,嫂子,弟弟,還有舅舅那五歲大的小孫子……

雲青也哭了,但哭聲淹沒在角落裡,抽抽噎噎,只有自己能夠聽得到。

天陰沉沉,抬走了,一路向西,家裡的男丁們隨幫忙的人們去了。

幾個婦女幫著收拾了靈棚,打掃了院子,匆匆的去廚房幫忙做吃食的去了。

雲青陪著舅母靜靜的坐著。院子敞開著大門,忽就進來了一些人,盛氣凌人的站到了院心裡。

舅母起身出去了,雲青也跟了出去。

只見領頭的是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又矮又胖,小小的眼睛眯縫著,他對著舅母微微一笑道:好嫂子,昔日,你們家哥哥還活著的時候,欠下我五口大缸和一個大瓦盆,今日我來是想要回這幾樣東西,家裡你弟媳用它來醃菜,可否方便?

舅母一聽道:我家裡是有一個瓦盆,我一直用它洗衣服的,但那是村裡周老頭子死之前送給我家的。你說的五口甕,那根本就是莫須有的事,十多年了,我們家一直就那兩口缸,從來也未曾從你借過。陶兄弟,別你哥一死,你就來耍無賴,你哥生前沒少幫你家做活計,你豈能在他的靈柩還未入土就欺負到了家門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