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黃錦尚此時正在大發雷霆。

“豈有此理,連我的人都敢動?!簡直不把我們東廠放在眼裡!”黃錦尚頓了頓,看向下方跪著的一人,“既然你說子敬他們遇襲,死了那麼多人,那你是怎麼回來的?”

“回廠公的話,從福建啟程之前,黃公公私下把我叫過去,說半路很有可能會有埋伏,一旦真的遇襲,就讓我假死,趁機回來報信。結果果然不出黃公公所料,我們在一條大河邊遇到一群刺客,他們躲在暗處不停地向我們射箭,當時就死了幾十個人。我按照黃公公的吩咐,躲在死人堆裡,等人都走了,我才快馬加鞭趕回來,一路沒休息。”說話那人戰戰兢兢,他知道,在東廠這個地方,一旦廠公發怒,是很有可能要死人的。

“子敬果然是個好孩子,難得他能想得這麼周到。他還有別的口信讓你給我嗎?”

那人從懷中取出一根銅管,交給黃錦尚:“廠公,黃公公說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黃錦尚說道:“好吧,沒你事了,你下去好好休息吧。”說完,不再理會那人,轉過身去,從銅管中取出一張紙。開啟一看,上面竟然一個字也沒有。黃錦尚笑著點點頭,說了一句“這猴崽子,現在也學精了。”便將紙放在蠟燭上烤,不一會兒,紙上慢慢浮現出幾行字。見到信的內容後,黃子敬臉色越來越凝重。轉頭對下人說:“馬上把魏江叫來。”

魏江、魏山、魏永、魏固是黃錦尚手下四大高手,號稱東廠天字號四大廠衛。他們名字都是黃錦尚親自起的,連起來唸就是“江山永固”之意,足可見這四人在東廠的地位。而這魏江就是四大廠衛之首,深得黃錦尚倚重。

見魏江來了,黃錦尚將手中的信遞給他,魏江雙手接過看了看信上的內容。與黃錦尚不同,魏江表情始終是波瀾不驚:“廠公,看來這件事遠比想象的要複雜。黃公公如果所料不錯,那這次想打那兩個倭寇主意的,恐怕不止一撥人。不過……”魏江欲言又止。

黃錦尚道:“不過什麼?你如今也變得婆婆媽媽了麼?”

魏江忙解釋道:“屬下不敢,屬下並非懷疑黃公公對廠公的忠誠,只是覺得,黃公公第一次出宮辦差,一路上招搖過市,沿途官員皆是對其極盡拉攏諂媚、惡意中傷之能事,會不會訊息不準確,誤信了某些人的片面之詞?兩個倭寇而已,難道事情真的有信中說的那麼複雜嗎?”

黃錦尚聽出魏江話中的酸意,微微一笑:“魏江,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啊!”黃錦尚跟魏江說,是自己讓黃子敬這麼做的。東廠耳目遍佈天下,甚至很多朝廷大員都是東廠的眼線。這些人要想給黃子敬傳遞訊息而不被發現,只能混在送禮的人群中,那當然是送禮的人越多越好。

魏江覺得黃子敬聽出了自己的酸意,恭維道:“廠公深謀遠慮,屬下佩服。”

黃錦尚當然不想打擊魏江這種敢於懷疑一切的行為,事實上,多年來黃錦尚也一直在有意製造並利用手下之間的矛盾,這樣他們才能更好的為己所用。一旦他們都是一條心,那自己這廠公的地位豈不是岌岌可危?黃錦尚道:“關於有人私通倭寇的事,你查得怎麼樣?”

“回稟廠公,屬下前幾日已經查到一些眉目,但眼下證據不足,所以暫時不敢妄下結論。此次黃公公遇襲,正好印證了之前屬下的一些猜測。只要黃公公他們能順利回京,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黃錦尚點點頭:“這事務必要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子敬說,他們的隊伍中可能有奸細,想打倭寇主意的不只一撥人,這事你怎麼看?”

“這也是屬下想跟廠公說的,與黃公公同行的還有官兵,魚龍混雜,有奸細也是正常,我想慢慢他會浮出水面的。如今錦衣衛跟我們東廠勢同水火,這已是公開的秘密。他們此次本想把倭寇帶走卻被黃公公給阻止,難保他們不會懷恨在心,背後使絆子。既然這功勞他們得不到,那也不想讓我們得到,所以,錦衣衛有可能其中一夥殺手;還有一夥就是與倭寇私通之人。廠公,錦衣衛我們好對付,即便殺他們幾個人,他們北鎮撫司也是打碎門牙往肚裡咽。但是這後一撥人,我們真要跟他們撕破臉嗎?”

魏江的分析也是黃錦尚所想的,只見黃錦尚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停地在屋裡來回踱著,走了一會兒突然停下腳步說道:“原來那北鎮撫司陸指揮使是聖上奶孃的兒子,而且還於火災中救過聖上的命,平時嘛,也是個老好人,對咱家也很客氣。咱家看在聖上和陸指揮使的面子,才給他錦衣衛幾分面子。但今時不同往日,陸指揮使死了,新來的這朱指揮使仗著自己祖上是靖難功臣,就敢騎在咱們東廠脖子上拉屎,我看他是不知道馬王爺有三隻眼!吩咐下去,今後對錦衣衛不用手軟,出了事有咱家頂著!至於你說的這後一撥人嘛,魏江,你始終要記住,咱們東廠上面只有一個主子,那就是萬歲爺!除聖上以外的其他人,我不管他是狼蟲還是虎豹,只要有把柄落在咱們手裡,那他們就得乖乖聽話。你懂了嗎?”

聽了黃錦尚的話,魏江也是如夢初醒,說道:“廠公英陰,咱們東廠冬眠太久了,是該出來活動活動了。屬下建議,即刻派人去接應黃公公,以防有變。”

黃錦尚問道:“嗯,你打算讓誰去啊?”

“屬下願親自前往!”

黃錦尚思考了一會兒,搖頭道:“這點小事你還是不要去了,我還有更重要的事交給你去辦。讓魏永去吧。”

魏江拱手道:“屬下遵命。”

魏江回去後,立馬叫來了魏永。魏永原是江湖草莽出身,身形魁梧,聲如洪鐘,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手使一對銅鐧,天生一股狂霸之氣。童年時家中橫遭變故,無奈之下落草為寇,並拜當時的大當家為師,習得一身好功夫,在綠林中頗有名氣。等大當家死後,魏永順理成章坐上了第一把交椅。後來在一次官府圍剿中,魏永一夥人因寡不敵眾被捉拿歸案,等待秋後問斬。機緣巧合,魏永得魏江賞識,黃錦尚才動用關係將他營救出獄。所以他們四大廠衛中,魏永對魏江格外忠心,有時魏江的話比黃錦尚都管用。

“大哥,叫我來有什麼事?”魏永說話時彷彿整個屋子都在顫。

“老三,我有個任務交給你,黃子敬和老二帶兩個倭寇俘虜回來,半路上遭到刺殺,你去接應一下。記住,無論如何要保住那兩個倭寇性命。”

“倭寇?那種賊人一刀砍了便是,留它作甚。我魏永雖是草莽出身,但生平最討厭倭寇。那黃子敬也是,沒有那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到頭來還不是得靠咱兄弟替他擦屁股!”魏永顯然瞧不上黃子敬。

“住口!老三,我多少次告誡你,這是東廠,不是你的青龍山!禍從口出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難道你還想再死一次嗎?到時候沒人救你!”魏江深知這個三弟的火爆脾氣,雖然身在東廠,但一直瞧不起那群太監。。

魏永被魏江說得臉一紅:“知道了,大哥,我這就去。”說完,便出門了。

魏江望向遙遠的南方,嘆息一聲:“唉,也不知老二現在怎麼樣了……黃子敬死不死我倒不在乎,老二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