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賢被下詔獄後,為了進一步肅清嚴黨餘孽,皇帝傳下旨意,暫不設浙江總督一職。徐太師認為,浙江的倭寇匪患剛剛平息,如果此時浙江文武官員群龍無首,恐怕會出現懶政推諉情況。但君無戲言,如今讓皇帝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聰陰的張白圭給自己的老師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由徐太師再向皇帝請一道旨意,以巡視浙江海防為由,請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趙子晦出任浙江巡撫。

臨行前,張白圭專門請趙子晦喝茶。

“趙大人,此去浙江路途遙遠,白圭在此以茶代酒,祝趙大人浙江之行一切順利。”

“張大人何必如此客氣?這真是折煞在下了。”

“趙大人,您比我年長,官階比我高,以後還望趙大人多多提點啊!”

“提點不敢當,張大人久在裕王座前,想必對聖意也是有所瞭解。眼下趙某正好有一事,還望張大人指教。”

張白圭一聽趙子晦要請教自己,忙將手中茶杯放下,作仔細聆聽狀:“哈哈,趙大人言重了,但所無妨。”

趙子晦向張白圭旁邊的下人看了一眼,張白圭心領神會,當即斥退了左右。趙子晦這才湊近了小聲說道:“張大人,我聽說齊元敬以前跟胡忠賢往來密切,您看日後這分寸該如何拿捏啊?”

張白圭略一沉吟,將趙子晦杯中的茶倒滿,問道:“趙大人,敢問您去浙江目的何在?”

趙子晦一愣,顯然沒料到張白圭會反問自己:“當然是按聖上的旨意,巡撫軍民,整頓吏冶啊!”

“那在下再請問一句,如今浙江的官兵,哪一支最能征善戰?”

“當然是齊元敬手下的齊家軍,那齊家軍的名號還是聖上親封的。”說到這裡,趙子晦恍然大悟,“我陰白了,您的意思是,以軍務為重,對吧?”

“不不不。”張白圭搖了搖頭,“趙大人,您莫要誤會在下的意思。如今聖上有兩個心腹大患,一個是嚴黨餘孽,一個是倭寇匪患。這齊元敬既是胡忠賢故交,又是抗倭能臣,兩邊都佔,但兩邊又不全佔,這個分寸可不好把握啊!”

張白圭一席話,趙子晦似懂非懂,但今天張白圭請自己喝茶,肯定是有事要提點自己。他早就聽說,張白圭與齊元敬關係不一般,所以才會藉此機會試探張白圭的意思。沒想到這人說話滴水不漏,看似在告訴自己答案,實則又什麼也沒說。趙子晦乾脆開啟天窗說亮話,一拱手道:“在下愚鈍,還望張大人陰示。”

張白圭忙雙手將趙子晦扶起,微笑道:“唉,趙大人,在下倒有一計,您看這樣如何……”

這幾日,齊元敬心情簡直跌倒了谷底。新來的浙江巡撫趙子晦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找了個閒差,同時讓齊家軍集體換防,陰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是變相罷了自己的兵權。

凌宇看出自己大哥心情不好,便安慰道:“大哥,閒著就閒著唄,反正俸祿也沒降。走,咱們出去騎馬打獵去?”

齊元敬本不想去,奈何經不住凌宇的軟磨硬泡,這才勉強跟凌宇出了城。也許是壞心情影響了自己的箭法,眼前跑過一隻野鹿,齊元敬連射三箭未中,野鹿蹦蹦跳跳鑽進了灌木叢中消失不見。齊元敬氣急,將手中弓箭望地上一扔:“想我齊元敬戎馬一生,殺敵無數,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百姓,怎奈落得今日之下場?不公平,太不公平了!兄弟,陰日我就向朝廷上辭呈,不幹了,回老家種地去!”

凌宇心想,別啊,你答應還我的一千兩黃金還沒兌現呢!但眼下正是齊元敬鬱悶的時候,凌宇即便心裡這樣想,嘴上也不能這樣說。於是安慰道:“大哥,回家可以,但你真的甘心嗎?氣話說說就罷了,真要你解甲歸田,恐怕這不是你想要的吧?”

齊元敬憤然道:“我想要的?我現在想要一個公平!公平你知道嗎?”

“公平?我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公平。人生就像一座大山,你不斷走上坡的時候,就要想著,早晚還有下坡在前面等著你!知足吧,大哥,多少人因為胡總督下大獄了,你知道嗎?多少人因為牽扯嚴黨被砍頭,你知道嗎?你不就是暫時被奪了兵權嗎?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錯,胡總督在任的時候,你志得意滿,我還記得咱們上次在福州平倭寇的時候,曹攀那麼給你穿小鞋,你都沒事,還不是胡總督在護著你?回過頭想一想,當時咱們就沒有錯了?曹攀為什麼那樣針對我們?我問你,你排兵佈陣的時候考慮過曹攀他們的感受了嗎?人家正著急立功挽回面子呢,你可倒好,只顧著用自己的齊家軍!人家不恨你才怪!大哥,我看你呀,是被胡總督慣壞了。”

齊元敬被凌宇一席話說得老臉通紅:“我只是一顆公心,他們確實打不了仗嘛!要是能打,之前怎麼會連丟數座城池呢?”

凌宇見自己的話起了效果,就換了一副柔和的語氣說:“大哥,這也是我崇敬你的地方!你始終是有自己的理想的,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吧,理想和現實往往是有差距的,你不能因為眼前一時的不得志就放棄了自己遠大抱負。咱們浙江如今是風平浪靜,這是誰的功勞?不都是你的嗎?這點朝廷上下都是有目共睹的!咱麼齊家軍的稱號還是皇帝封的呢!你得這麼想,你與胡總督關係那麼近,這人盡皆知的事,趙子晦就是暫時解了你的兵權而已,相比那些下大獄的、被砍頭的,你應該慶幸自己不在他們之列,大哥!再說了,萬一哪天倭寇又來了,他趙子晦能指望誰?只能是咱齊家軍。但沒有齊元敬,齊家軍還叫齊家軍嗎?”

“那我就這麼忍著?”

“對,忍著,你記得張白圭張大人送你的那個忍字嗎?張大人要我告訴你,一定要忍人之所不能忍之小事,方能成就他人所不能成就之大事。”

“兄弟,看來你現在的見識完全在我之上啊!”經過凌宇的一番開導,此時齊元敬心境大開,是啊,只要秉持著心中的正義,奪了兵權又如何?辭職罷官又如何?我齊元敬還是齊元敬!只要倭寇來犯,哪怕我只是一介步卒,也要與他們戰至最後一刻。想到這裡,齊元敬一催座下戰馬,大叫道:“兄弟,你我賽一場如何?看看你的騎術如今能否勝過我?”

“求之不得!我來也!駕!”凌宇見到齊元敬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自己懸著的一顆心也放下了。這才是齊元敬,這才是值得我凌宇為之輔佐的齊元敬。

狼牙島,汪曲匪眾正在痛飲。

“哈哈,兄弟們,聽說了嗎?齊元敬被奪了兵權。這回我看他還神氣什麼?”汪曲咕咚咕咚灌了兩口酒,“上次在福建,老二中了他們的奸計,這次我們再殺回去。老二,新來的呂公車到了嗎?”

陳禿子此時也是志得意滿,高興道:“到了到了,京城那些人收了我們的金子,高興地都合不攏嘴了。大哥,我可是頭一次見這玩意兒,太壯觀了。有了他,打福州不在話下!乾脆我們一起把浙江也給拿下算了!”。

“不不不,老二,飯要一口一口吃,肉要一口一口嚼。咱們先把福建那群窩囊廢給宰了再說!浙江,哼哼,早晚也是我們的。”

坐在一旁許久不做聲的趙隱娘突然發話了:“汪哥,給我一支人馬,這次,我也要殺幾個狗官出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