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亂象初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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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二章:亂象初現
歐陽合忠緩緩垂下頭,掩飾他眼神中失望之色,躬身的同時緩聲道:“稟吾皇,那些都是我夏族大好兒郎,出身國子監毅然投身軍伍,戰場多年廝殺還能夠活著的年輕將校,此刻他們不是在刑部牢獄之中便是在禁軍刀兵之下,想來該是吾皇尚不知此事。”
“確實不知!”
昌晟皇眼中吃驚之色蔓延到臉上,可藏於衣袖內的雙手緊緊攥起,也不知是惱怒還是氣憤。
相比歐陽祭酒,右都御史、劉飛可就要直接的多,更貼切的說,身為御史糾劾官邪、匡輔人君的職責讓他只有一身,不畏強權、不懼皇權的錚錚鐵骨,寧在直中取不向曲中求的氣節,因此這向昌晟皇的諫言,更像是質詢。
“稟吾皇,靖王還有那些將校不可殺,他們為神雀、為夏族多年征戰沙場九死一生,這般功臣遭此冤屈,那百萬軍伍之人又該如何自處,氣散了、血涼了,我神雀王朝萬里疆域又該由誰來守護。”
“無論羅織何種罪名,斬殺這些將校,那是居心叵測意毀本朝根基,斷國之柱石,上奏彈劾之官員,其心險惡、其罪當誅!”
言畢,劉飛怒瞪雙眼直視依座書案後的昌晟皇,極具侵略性,昌晟皇衣袖中的雙手攥得更緊,修長的指甲深入血肉,鮮血緩緩灌滿袖筒,濃郁的血腥氣讓他臉上看上去異常複雜,都察院、國子監特殊的地位,讓他這位昌晟的皇,只能以這種近乎憋屈的方式,掩蓋、發洩內心的憤怒。
“那依劉御史所言,本皇該當如何?”
“稟吾皇,都察院職查百官、糾百司,不涉朝政!”劉飛乾脆利索朗聲回道。
劉御史這句不是逼迫的逼迫,讓殿內氣氛瞬間凝重,就連一直置身事外的朱苒、朱倱二人看向劉飛劉御史的目光也多有不善,就在這時,歐陽祭酒一個眼色制止了欲再次諫言的劉飛,不知何時直起的身子緩緩彎下,輕聲道:“稟吾皇,臣下有個提議不知當講不當講。”
“歐陽祭酒但說無妨。”
“中軍左都督靖王罷官,那些年輕將校不必五軍都督府任職,調往各邊軍效力,畢竟都是臣下國子監走出的學子,荒廢一身所學,辜負國學眾多教授多年悉心教導。”
“準!”
昌晟皇臉色鐵青,這個字幾乎是咬著牙吐出口,雙手蜷縮在長袖內,抬著胳膊直接起身離開福澤殿,緊隨昌晟皇離開福澤殿的,還有朱氏族主,朱苒。
“吾皇英明!”
望著昌晟皇離去的背影,歐陽祭酒強拉著同樣一臉憤懣的劉御史躬身見禮,然後向尚端坐其位的大族老朱倱見禮後也隨之離開。
侍官、宮女已隨著昌晟皇離去,僅剩的那名侍官也依照制引領著祭酒、右都御史兩位朝臣離開,偌大的福澤殿只剩下大族老朱倱一人,看著自皇座下一直延伸到殿門口的血滴,若有所思的老臉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神色,緩緩起身,不動聲色也離開了福澤殿。
靖王朱狄被罷免所有官職,幽禁府中,所涉將校無論此前身處何職,是五軍都督府也好、兵部也罷、三大禁軍也了,再或是京邑及各郡都指,一律調至各邊軍聽用。
這場涉及神雀軍伍包括五軍都督府、三大禁軍、都指軍系和邊軍軍械的權勢廝殺的狂風驟雨,就這樣洶湧而來、驟然而歇,看似無聲無息,卻又似那驚蟄日的震天雷鳴,對神雀、對夏族,究竟產生怎樣影響,不得而知。
神雀北境,五羊關左司血狼衛寨。
上官陸終究還是期盼到了老齊頭的迴歸,而他在聽過老齊頭帶回的五羊軍情後,失魂落魄,將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裡。
聞訊而來的書生、屠夫、長蟲、方宗、程典、魏鵬、姜愧等眾人,都聚集在衛正堂房門外,互相打探詢問,一貫鎮靜從容的上官陸為何會如此,特別是在得知自五羊關探查軍情的老齊頭返回後,眾人的心思瞬間轉移到知曉內心的老齊頭身上。
而此刻的老齊頭呢?
他忠誠貫徹上官陸臨進房間最後的交代,無論門外書生等人舌燦生蓮口若懸河般套話和勸說,這門,他是堅決不開,好在血狼寨內軍務被上官陸處理的井井有條,何況還有書生、程典等人竭力相助,無緊急軍情的情況下,按部就班即可,不會有什麼差池,門外眾人簡單協商,選擇輪流等待。
這一等,便是三天。
將自己關在房間內的上官陸,經過最初的震驚、驚慌和迷茫後,平復下心緒的上官陸該履行一個夏人、一個伍人、一個邊卒、一個衛正的職責。
從老齊頭帶回軍情來看,雄踞君山幾千年的五羊關已近乎失守,不足兩萬兵馬的五羊邊軍還在南關艱難支撐,五羊關都督府、五羊關都指營及進入五羊關的荒郡都指營同知,碩果僅存四位將軍。
圍攻五羊南關的韃子呢?
關內十餘近二十萬,神雀境內還有近五萬大軍。
關鍵是五羊,還有他上官陸萬般期待寄予厚望的二十萬援軍,遙遙無期。
殘酷的現實,讓清醒過來的上官陸不得不審視此前他和書生在君山臨時營地內的決策,固守血狼,等待五羊關戰事的結果,韃子圍攻五羊關,久攻不下,朝堂大軍一旦來援,韃子便會主動撤兵,血狼自安然無恙。
但現在,血狼及寨內那些本就處境尷尬的王郡都指軍卒的何去何從讓上官陸猶豫不決,不知該如何抉擇。
邊軍的職責、為人的良知、未知的恐懼、麾下的生死、血狼的去留,自小便獨立承擔一切的上官陸習慣性將所有的一切都承擔下來,可這一切的一切如大山般紛沓而至,壓在他心間,壓得他喘不過氣。
但在上官陸看來,這更像是拷問,自靈魂深處翻湧而出,一次次或輕、或重敲擊在他心頭,心亂如麻的唯有將自己置身於幽暗的房間內,強行讓繁雜的心歸於沉寂,強迫自己想明白、想清楚,想出一條出路,想出一條活路。
世間事往往就是這般,不願去想的事情總會不由自主浮現在腦海,還無比的清晰,這讓上官陸更加焦慮和煩躁,無所適從。
上官陸將所有堪輿圖都鋪放在狐毛氈毯上,血狼四寨周邊的、左司軍寨周邊的、五羊軍關周邊的,只要是他上官陸手中有的,或斥候探查親手繪製、或制式,所有關於五羊關周邊及神雀北境堪輿圖都給拿了出來。
取出所有堪輿圖,上官陸既是想借此平息自己躁亂的心思的同時,能夠透過堪輿圖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可當所有堪輿圖被他攤開之後,眼中卻不再是一座座山川、一條條河流,浮現在他眼前的是親人關切的臉龐,甚至感受到了屬於安玉的那份馨香,本就極度糾結的上官陸這下完全陷入無盡黑暗中,雙眼無神盤坐於堪輿圖間。
房外老齊頭透過門縫看著房間內的上官陸,初始也是驚詫不已,聽到軍情時的失魂落魄,晃晃悠悠進入房間,翻箱倒櫃半天就是為了坐在那發呆。沒多大一會,這老齊頭便想明白了,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人老成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