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大怒,罵道:“幹某何事?王和賊子,你他娘自己本事低微,竟敢怪到某身上。早說了張小哥是來救你們這群餓殍路倒的性命,狗賊偏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見我等人少便耍威風,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賊骨頭是嗎?揍你的是張遠小哥,你他娘看清楚再罵。”

“我……我……某就是看你劉安狗頭不順眼,就是要罵你咋滴。狗仗人勢的東西,乘我等腹中飢餓下此毒手,不罵你罵誰?……等等,先告訴某,你這車上裝了什東西?某看看再罵你。”

“糧食,全是上好的糧食,下了毒的,準備毒死你這個賊骨頭。”劉安沒好氣的說道。

“……就憑劉安你個狗頭,哪弄的糧食?”王和有些不信。

劉安一言不發,解開糧袋,抓了一把,讓糧食順指縫緩緩落入糧袋,輕蔑的看著王和。

“劉安你這狗東西,小心點,風大,別把糧食吹飛了。哎呀……你他娘手別抖,落到草裡尋不到。……行啦行啦,某不罵你了,快把糧食放回去。”王和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有一拚,要不是真怕糧食撒了,早過去一腳把劉安踢得遠遠的了。

“信了嗎?告訴你,這是張遠小哥聽說你們快餓死了,憐憫一干老弱婦孺跟著你這賊骨頭受罪,特意買了糧食,讓某領路送來。你也別感激某,遠小哥心善,某卻不甘心好糧食落入你的賊肚子,特意在糧食中下了劇毒,專門毒死你這賊骨頭。怎麼樣,有那賊膽吃嗎?”王和冷笑道。

“某……某會怕了你不成?吃就吃,這是張遠小哥施捨的,有毒某也吃。”王和兀自嘴硬道。

張遠見王和不敢罵自己,轉而和劉安對罵,知道自己下手重了點,一時不好插話,任憑二人對罵。此時見劉安還欲開口,怕二人罵上癮,一時半會的停不下來,便說道:“哪個,你倆先停一停,先把糧食熬成粥,吃點墊墊肚子再罵。”

“好,就聽遠小哥的,也就是你心軟,王和這般無理也還能忍,若依著某的脾氣,早把糧食運回去了。”王和不甘的咕噥幾句,便和夥計們推車前行。

王和這時也知道張遠和劉安確實是送糧來救命,領著手下跪在張遠面前千恩萬謝,感激涕零的樣子和先前的劉安如出一轍。

張遠喝道:“趕緊起來走,都什麼時候了還弄這些沒用玩意,吃飯要緊,這等破禮以後再講。”

王和等人這才爬起來跟著趕路,推糧車是暫時不行,被張遠打的地方還隱隱作痛,使不上勁呢。

王和的流民營地也差不多和小廟哪裡一樣。張遠等到最後一個流民領完粥後,才和劉安、王和他們各自喝了一碗粘稠的米粥。

這是張遠定的規矩,婦孺孩子先吃,老人其次,青壯最後。當時劉安、王和很反對這條規矩,對張遠說道:“張遠小哥,你可能不知道咱們流民的艱辛。平日有糧食有物資,都是先給青壯吃用,餘下的才輪到婦孺老人,這是為了讓青壯保持體力,才能去獲取糧食物資。若是婦孺老人把本就不多的糧食物資消耗了,青壯身體垮了,那所有人都得死。”

張遠聽了才醒悟,這是流民或者是這時代的生存法則,現實條件逼得只能這麼做,才能生存下去,與道德無關。

不過張遠還是堅持今天必須按他的規矩來,因為他還沒有完適應流民的生存之道,至少今日他還不想去適應。

事情辦完的時候天色已經不早了,張遠謝絕了王和的挽留,把剩下的糧食留下來,車上裝了十名傷員返回小廟。

劉安也留了下來,他與王和二人在張遠的勸說下,也意識到雙方再這麼鬥下去,終究只是兩敗俱傷,二人決定好好討論一下將來的生路。

楊英見張遠回來,又帶了十名傷員,劈頭就問:“你小子打算怎麼辦?這些傷員傷的倒是不重,只是耽擱的時間若是久了,能不能活就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您老不是知道一些傷藥嗎?就救一救吧,看著心怪酸的。”

“傷藥也不一定能救活,要是傷口發了,神仙難救,你小子冒冒失失的把人帶來,萬一死了,別人怪到你頭上怎麼辦?”

“但求心之所安吧,見死不救我可做不到,至於以後的事,誰去管他呢。”

“傷員不過是幾個人,怎麼都好辦,這兩夥流民加起來超過六百人,你怎麼辦?管一、兩頓飯就行了嗎?”

張遠情緒馬上低落下去,低頭不語良久才說道:“這個我一時也想不到怎麼辦,一下子有這麼多人,就算把賣鏡子的錢全部用來買糧,那也不能長期養活他們。何況天下流民無數,咱們能救得了幾個?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說罷,張遠又陷入了沉思。

楊英擔憂的看著張遠,見他稚嫩的臉上佈滿了憐憫,眉頭緊皺成一團,再不見往日開朗跳脫的樣子。

“把這麼難的問題丟給一個十六歲的小子,這樣真的好嗎?”楊英心中忐忑不安,生怕重壓之下張遠承受不住。

星沉月落,一夜過去,張遠竟一直保持著沉思的姿勢,若不是偶爾眨一下的眼睛,恐怕會被認為化成了雕像。

楊英陪他坐了一夜,阻止了前來拜謝的一波又一波流民。

太陽昇了起來,一縷陽光穿過牆上的破洞,照在張遠的臉上,陽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呀,太陽還沒有落下去,肚子怎麼又餓了?看來一碗粥頂不了多少事。”張遠伸了個懶腰,不滿的說道。

正在憂心的楊英一下手沒拄穩,腦袋差點磕在神案上,伸手便要給張遠一巴掌,想想又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