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正在打著井水,準備沖洗那些掉在地上的漿果。

李翁看著他的背影,嘆了一口氣說道::“哎……虎子也是一個苦命人啊,如今他家中只剩下老母、姊弟三人,家無立錐之地,租種豪族田畝為生。前歲水災家無餘糧,忍飢挨餓之時,虎子犯了竊罪,偷殺了鄉中大族家的一頭小彘,被髪為城旦,發落到這礦山來採石。”

衛弘看著虎子將井水打上來,再將漿果倒入木桶中,認真水洗著。

即便李翁不對他說這些事,從當初虎子對他們身著甲冑時的戒備,便隱約能夠看得出來,這是個有著悲劇背景的少年。

衛弘幽幽一嘆,言語中有些失落的說道:“看來還是我做的不夠啊,明日,我會讓臨邛曲識字的人,包括那韓醫者、新來百工曲內的識字者,幫你們看懂公文上的書寫內容。”

李翁伸手將漿果盤子拿了回來,給虎子新摘的漿果騰開位置,且對衛弘說道:“不,小將軍做的夠多了,小將軍一到臨邛礦山,礦奴們的日子就都好起來了,吃得好,活也少了很多,眼下還有希望脫離罪身,這已經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了。”

衛弘搖搖頭:“還不夠,李翁你知道臨邛城以北百里有著什麼嗎?”

李翁有點印象,虎子已經將漿果洗好,端到了衛弘坐著的門檻前,替李翁回答道:“是林子,這些果子就是在那裡摘的。”

衛弘笑著點點頭,礦山在臨邛城的西南方位,冶鐵坊是在臨邛城南邊的南河北岸,臨邛城的東面是通往新津的道路,略有一點人煙。

唯獨臨邛城的北面,卻是一片尚未開發的處女地,如今被林木灌叢所生長。

對於這塊地的歷史,他也在臨邛府衙的卷宗上得到了詳細資訊:“這塊地曾是前漢卓、程兩家的田獵地。鹽鐵專政後,卓程兩家沒落,這塊地變成了後漢虞衡司名下的山林川澤。如今陛下安定西川后,王朝初建,百廢待興,這塊地再也無人問津,又成了臨邛府衙置之不理的荒地。”

李翁和虎子不知所然,不明白衛弘會突然說起來這個。

衛弘遠眺北方天際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對未來的希冀:“我曾帶人策馬考察過,這塊地地勢平坦,又有南河上游支流西河穿行其中,若是好好打理,這必然是一塊足以讓百姓安居樂業的風水寶地!”

衛弘收回目光,看著李翁和虎子說道:“李翁、虎子,你們可願意恢復白身之後,在此處安家落戶呢?放心,臨邛府衙會在那裡建好屋宅,可能不大,但足夠五口之家遮風避雨。你們的家眷還能租種府衙開荒的公田,雖然地不多,但賦稅也不重,足夠一家豐衣足食。”

李翁的臉色雖然感動,卻充斥著擔憂:“宅舍田畝是小老兒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即便小將軍能開此恩,小老兒也拿不出這麼多的錢糧購舍求田。”

衛弘伸出手安撫住李翁的焦躁,柔聲說道:“不必李翁你們掏出錢糧來求田問舍,你們以後不是有月餉麼,每月扣除幾鬥,沒幾年就能買下這些宅子的。”

衛弘這不是妄言,沒有高額的土地購置稅,屋宅建築只求實用,不求美觀奢靡。

這樣的宅子用窯洞燒出來新式磚石材料築造,十幾位工匠齊心協力,不需幾日便能建造完成。

只有人工建造和磚石材料的成本,又是自產自銷,臨邛府衙也不屑當中間商賺差價,這樣的宅子又能貴到何處去呢?

言語落地,李翁和虎子相視一眼,皆是發現彼此的眼睛中淚水湧現了出來,李翁放下小孫女,站到一旁對衛弘跪地叩首。

衛弘趕緊上前將李翁扶了起來,這件事上,衛弘不過是慷公家之慨,算不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