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暮時分,北宮內仍舊是人聲鼎沸。按照以往的經歷,宮府吏的數科考核很快就能出結果,然後將其中佼佼者的名號寫在北宮入口那處最顯目的榜單上。

但這次公佈的考核結果顯然慢了很多,有心人大概是猜測到其中出了變故。但不管咋麼說,日落之前這份榜單終還是姍姍來遲。

見到北宮文吏將手捧著一份名單,人群瞬間擁擠了過來,翹首以待。這五六位文吏皆是浸淫漢隸多年計程車人,揮灑起狼毫筆行雲流水,將那些人的名單很快就一一抄寫在了榜單之上,供眾多宮府吏查閱。

“此次得中者,怎麼就這麼幾人?”

有人疑惑地發問,見到那幾名文吏抄寫完“中”這類層次的名單,再挪到“上”一類繼續抄寫,看著空出一大半的榜單,非常不解。以往的時候得中者最起碼兩百多人,怎麼今日一眼掃去僅僅七八十人。

數百名宮府吏踮著腳,站在那處寬闊的石坪之上,翹首以待想要看看抄寫的文吏作何解釋,卻被為首的一名老者訓斥道:“名單在老夫手中斷無遺漏,要覺得不放心,儘管去找令史!”

眾人這才悻悻點頭,然後專心致志地看著名單。

那自詡為荊州代言人的楊泰,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頓時在人群之中發出一陣爆笑聲:“哈哈,我道你張思遠有多了不起呢,原來僅僅是中人之姿。”

眾人循著他的指引看過去,才發現,“中”類最前列,正是“蜀郡張毣”,儘管名在中列最前,已然是象徵著某些資格,但在這榜單上左右距離半尺,卻大不相同。

“怎麼會!”張毣原先不信楊泰這番嘲笑,擠開潮水一般的人群,第一眼就看向了“中”列最前面,果然是發現了自己的名字,頓時大感詫異,自忖即便那道勾股題目沒有做出來,那也能對九道,名列上榜才是。

楊泰見到往常在數科考核上出了極大風頭的張毣,此時此刻跌落了上榜名次,更是歡喜地朝著張毣譏諷道:“不過一中人之姿爾!看來少府的帳房先生得另闢他人了……”

旋即,瞧著那更換筆墨的北宮文吏,更是信心大漲地篤定道:“看來此番北宮數科榜首,將被我荊州子弟霍紹先拿下了。”

抄寫“上”榜,不僅需要將狼毫筆更換為紫檀兔毫筆,連墨都從黑墨變成了金墨,並非摻雜了金粉,而是一種取自梔子黃的植物精粹,書寫時自帶清香,頗為罕見。

果然,在眾人的目光下,那北宮文吏蘸了蘸墨,便在“上”榜中寫下了“南郡霍弋”四個漢隸。偌大榜單上,只有這一個金燦燦的名號,著實惹眼。

“恭喜紹先兄了……”張毣真誠地向霍弋道賀,原本他就是技高一籌,再者極有風度,今日被比下來,張毣輸的也是心服口服。

霍弋謙遜的回道:“遠思兄,我也是取巧而已……”

張毣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並不介意這件事。

見到張毣神色低落,在旁一直沉默不語的衛弘寬慰他道:“其實不必介懷,不過是一次考核,大不了下次再勝他一局!”

聽著這熟悉的言語,張毣皺眉一想,這不是自己寬慰衛弘的話嗎,再仔細一想,鼓足了幹勁說道:“衛兄弟說的沒錯,等我把他那本勾股數值接過來好好看看,下次數科考核未必輸了他!”

衛弘見他神情恢復如常,也不再多言了。

而那楊泰站到了石坪上,用著嘲諷的眼神掃了一眼張毣,然後對著眾人說道:“張遠思,並非是我楊安國狂妄,實乃蜀中偏僻,哪能比得過荊州人傑地靈,不過同在大漢治下,日後蜀中子弟求教,我等荊州子弟又豈能不傾囊相授啊,哈哈……”

北宮之中多為蜀中本土子弟,作為外來戶的荊州士子乃是少數。然而在宮府吏各項考核之中,脫穎而出的常常是這些荊州士子,如今見到楊泰這般狂言吠吠,眾多蜀中士子卻敢怒不敢言。

因為如今大漢的朝中權貴多是荊州人,而益州本土出身計程車族卻被排斥在權樞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