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里村東北,雜樹林邊緣,靜靜地臥著一片墳包。其中一座遠離其他,孤零零地臥在林子裡,不同的是,它周邊種植的不是雜樹,而是幾棵梨樹。

農曆三月中,梨花開的正好,白色的花朵一簇簇一團團,擠擠挨挨,如雲似雪,淡淡香氣清甜而悠遠。

王連發用手帕替老孃擦著臉上的淚,低聲勸慰:“娘,別哭了,見你這樣,小梨要是知道,也心疼不是啊?”

屈翠點著頭,嘴裡應著:“不哭,俺不哭了……”

可看著小小的墳包,青草萋萋,樹影婆娑,冷冷清清孤孤單單地在這林子裡,屈翠又怎能不傷心難過。

她的閨女啊,乖巧懂事的小梨花,才十二歲,卻因為她這個當孃的疏忽,掉進河裡淹死了。

當時,二房的王蓮花結婚,她去送嫁,席面沒吃,就聽到了小女兒的噩耗。

她的小蓮花,別說穿上嫁衣,連長大都沒來得及啊!

王連起帶著大兒子紅軍,他默默地拔乾淨墳頭上的青草。紅軍則剷起泥土,添到墳包之上,原本矮小的墳包,漸漸豐盈起來。

趙二妮和鄭小田蹲在墳前,默默燒著帶來的紙錢,紅苓紅芝紅兵紅明紅亮一群孩子跪在墳前,臉上表情肅穆中帶著些茫然。姑姑去的太早了,即便最大的紅軍也記不清小姑的模樣了,跟別說幾個小的,根本沒見過。

一大包紙錢和紙衣之類的燒完,王連起也帶著紅軍來到墳前。

紅軍在弟妹們前頭跪下,帶著一群小的恭敬地磕下頭去:“小姑,有我在,就不會缺了你的供奉,你好好地,別讓爺爺奶奶和我爹我叔惦記。”

屈翠幾乎要哭暈過去,卻被兩個兒子死死架住。

長輩不能跪晚輩,否則,會消減了死去之人的福澤。

一家人從墳地回來,孩子們精力倒是最好的,也沒有太多悲傷,一個個腳步輕快地走在最前邊,王連起索性背起了老孃,王連發在旁邊扶著,走在隊伍的中間,趙二妮和鄭小田落在最後。

鄭小田小聲道:“她小姑就這麼孤著也不是個事兒,咱們活著,還能年年給上柱香燒燒紙,以後呢?”

“你可別多嘴。”趙二妮瞪她一眼,也壓低聲音道:“這是咱娘心裡的一根刺,她去送嫁,說好了小梨在嬸子那邊吃飯,誰成想……”

鄭小田話題一轉,道:“唉,沒成==人就沒了,還是橫死,這上個墳也不能光明正大的,都得趁傍黑兒來……人多還好,一個兩個人,還真不敢來。”

兩妯娌嘀嘀咕咕說著話,跟著一起往家走,剛進村,就聽到一個訊息,王家二房婆媳打起了,打死人啦!

王連起一聽就急了,把老孃交給弟弟揹回家,他匆匆忙忙就往知青點跑。幾個孩子沒人約束著,也呼呼啦啦跟著跑過去,倒是一路昏昏沉沉的屈翠打點起精神,看著有些猶豫的倆個兒媳婦,擺手吩咐:“你們也去。你們也去!”

趙二妮和鄭小田互相看看,答應著也匆匆往知青點去了。

屈翠彷彿又被抽了精氣,重新伏在兒子背上,眼裡沒了淚,只有濃濃的怨憤和恨意:“作孽吧!”

知青點,鐵鍁已經放下,被治保主任撿起來放到了牆根。周秀英緊緊拽著王蓮香,想走,圍觀的人卻沒一個給她們娘倆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