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黑灰汙水流淌。

辛娘子捨不得弄溼腳上的鞋,胸前綁著嬰孩,她褲腿挽起,走在房子燒焦的廢墟中。

搬開燒焦的木樑,垮塌的土牆,在廢墟中尋找著任何可以有用的東西。

東廚中裹滿草灰的瓦罐、堂屋大片焦蝕痕跡的一截木頭……

她的腳踩在烏黑的水中,凍得通紅。

身上被燻得髒兮兮的老人和兩個孩子坐在牆角。

老人時不時發出一陣拉風箱似的沉重氣喘。

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依偎在奶奶旁邊,大的那個女孩臉上依舊髒兮兮的,身上止不住地發抖。

既是冷也是害怕。

辛娘帶回來的那袋麥子,從汙水中撿拾了出來,被老人救命稻草一樣抱著。

察覺到姐姐一直在發抖,那個大約四五歲的男孩懵懵懂懂將女孩的手捂在了懷裡:“阿姐。”

話未說完,他感覺到懷中的手猛地一顫。

男孩轉頭看去,辛娘面無表情的赤著腳從廢墟中又抱出了一個黢黑的罐子。

男孩在母親面上見過很多種神情。

父親還在時的溫柔,父親去世後的悲傷,一身狼狽晚歸時的痛哭,平常的憤怒,

但他從未見過母親這樣徹骨麻木過。

小孩多半有著敏銳的直覺,他察覺到辛娘子平靜的外表下,正在積蓄醞釀著什麼。

辛娘子沒有說話,沒什麼表情的套上放在一邊的葛布鞋。

懷裡的孩子輕輕動了動,扁嘴欲哭。

辛娘子垂頭看了他一眼,慢動作一般,解開了衣衫,就這樣無遮無掩地坐在巷中給孩子餵奶。

嬰兒使勁吮出了幾滴乳汁,就再也吸不出來。

小巷之中頓時傳出嬰兒的啼哭。

家中老小至今沒有粒米粘牙,辛娘子又何嘗不是。

只是此時她就像無知無覺的木頭人,懷中孩子哭泣,她也沒有反應。

“月娘,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她這模樣讓咳嗽的老婦人害怕極了,那老婦人一邊喘著粗氣,勉力撐坐起來,給辛娘子將衣襟拉攏。

“等明日,明日我們出城,去鄉下尋我孃家兄弟,總能活的,總能活的。”

老婦人常年臥病,身上味道難聞,面上的溝壑裡填滿了黑灰。

她喃喃自語著,也不知是寬慰辛娘子還是寬慰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