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幾句話便能收服一個人,公孫顏自己覺得那是神話中才會出現的故事。

這亂世之中,縱然有太多豪情義氣,更多的卻是一個個胸懷大志,卻出身受限,抱負無法施展的人。

人與人之間終是以利益為紐帶才更為穩固。

利益並非單指錢財,還應包括情感上的滿足。

給予物質與精神的雙重安心,人與人才能緊密的聯合在一塊。

揭過了那一出,公孫顏又詢問了一些情況。

並車從一道道田壟旁駛過,這樣黃土墊的道路,或許是因為主人不住莊中,沒有費心去平整修葺路面,溝溝壑壑,路況比起官道又差了許多。

木質的車輪為了防止磨損,在輪邊包了一圈鐵皮,全車的減震全靠車廂中鋪墊的厚厚褥子。

走了一段路,公孫顏摸出自己的小本本在上面加重加粗的寫上修路二字。

車架一邊在顛簸的路上行走,公孫顏一邊寫寫畫畫在筆記本上邊記錄,時不時詢問周行幾個問題。

或許是偽裝被戳破,讓他不必再小心翼翼的,周行與公孫顏對答時流利了許多。

望著路邊的田壟,公孫顏突然問道:“莊中既然既不需上繳賦稅,不知向蔭戶收取幾成田租?”

孤竹莊園是列於遼西免稅賦名單上的,雖然只是隱形名單並無明文。

可是沒有哪個戶曹官吏敢來孤竹莊園清查田畝數量和蔭戶戶籍,稅賦一事自然無從提起。

每年孤竹莊園只需清點產出,將其中四成送到令支公孫本家。

就這樣本該繳納給朝廷的稅賦,左右一轉,便充入了公孫家的府庫。

長久以往,國越窮,家越富,幾乎成了漢朝庭身上的一處膿瘡,越爛越深。

孤竹莊園中的蔭戶徒附不需要承擔朝廷的租、賦、徵、調等各種繁雜的賦稅。

但他們自身並無田產,全靠租佃孤竹莊園中的田地耕種。

每年他們辛苦耕種所得的勞動成果,將被莊園主人掠奪走多少,全看莊園主人的良心重量。

公孫顏的問話,讓周行猶豫了一瞬。

最終他還是有些忐忑的回答道:“往年均是什稅五,去歲酷熱酷寒,田地減產,小人,便私減了一成。”

周行的話叫公孫顏皺了皺眉,他也誠惶誠恐的垂下頭去。

什稅五,公孫顏暗自為這個數字心驚。

這樣狠的剝削。

難怪古籍中敘述徒附這一詞時稱他們’生有終身之勤,然一旦歲不登小,則流離壑,嫁妻賣子,死有暴骨之憂。‘

周行在大旱之年減賦的舉動,卻算是有良心的舉動,不過……

公孫顏悠悠的看了一眼大汗淋漓周行:“減租是善事,可週管事不該擅自施為,這越了你應有的許可權。”

即便是做善事,也該走一遍該走的程式,得到許可,不能自作主張。

周行立即翻身下馬,就要跪地請罪。

公孫顏制止了他,“不必如此。”

周行既然做了,也老實說了,說明他做好了付出代價的覺悟。

這亂世,良心稀少,她也不是不能為這珍貴的良心和覺悟買一回單。

“雖是行善,可擅自施為絕非好事,絕無下例!此次便罰你三月俸祿,周管事可服氣?”

周行確實如公孫顏所說,已經做好了付出代價的準備,但是真的只受瞭如此輕的處罰,心中感動。

“多謝小娘子寬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