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中年男人年約四十許,文士打扮,長臉細眼,輪廓很深,應該有胡人血統。

他穿著有些皺的文士袍,鬍鬚亂蓬蓬的,眼下一片青黑,前額髮際線幾乎退成M型,稀疏的髮量勉強在頭頂攥了一個小小的髻,幾乎簪不住發冠。

這是公孫顏在漢末見到的第一個禿頭人士,配合眼下青黑,她幾乎直覺的嗅到了這個中年男人身上濃厚的社畜味。

中年男人雖然形容有點狼狽,說起話來卻是有條有理,並不拖沓。

估計是考慮到公孫顏缺席了前半場,他先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從頭開始講述起事情的始末。

他姓周,叫周行,幽州人士,因精通算學,而留於令支,為公孫瓚打理在令支老家的家業。

聽到此時,公孫顏有些驚訝的看了一眼這位周行周先生。

從外觀看他應該有胡人血統,有胡人血統還能在極度仇視胡人的公孫瓚帳下混到管事,更何況掌管的還是公孫瓚老家的家底。

這位一定是很有兩把刷子的!

在他口齒清晰的敘述下,公孫顏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在公孫瓚兵敗自焚訊息傳來令支後,太守府功曹掾便帶著郡吏府兵來說要查驗莊園府庫。

又以要為公孫瓚全家治喪為名,接連搬走了大半積年府庫。

若非公孫瓚留著的數百軍中殘退老兵和部曲奮力阻攔,甚至還欲遷走蔭戶。

雙方衝突幾次,各有傷亡。

直到田楷帶著夏侯蘭、張澤等二百白馬義從,帶來小公子與小娘子還在的訊息前,莊中已接近人心紛亂離散,即將崩潰的邊緣。

等到田楷鎮壓安撫下動亂,去太守府欲討個公道時卻得知,那個杜姓功曹掾已經因貪贓索賄勾結胡人被斬首。

可是這個杜姓功曹掾搬走的數百車財貨卻不見蹤影。

田楷大怒,只得帶上賬冊案牘上門討要。

認真聽完,公孫顏不覺看向公孫瑎案桌上的漆盒,裡面那位仁兄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似乎被公孫顏的訝然刺痛,公孫瑎面紅耳赤的道:“皆是此貪官蠹役所為,吾實不知曉啊。”

公孫顏實在因他厚顏無恥而震驚。

功曹掾主掌選屬功勞之事,根本無權調動郡中郡吏府兵。

這個杜姓功曹掾必是為他這太守幹私活,才能拿取屬於兵曹掾的令符印信,調動郡吏。

可現在還未等受害者問罪,他已經先下手為強斬殺替他辦事的下屬,徹底將汙名扣死在下屬身上。

此時他若要咬死這便是真相,確實旁人也拿他這個太守無法,強權即是真理,黑白並不重要,那顆死人頭不能開口說話。

只是在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況下,他仍這樣自欺欺人。

這般為官為人的態度、做派實在是讓人不齒。

不用繼續聽公孫顏也能知道,下面他一定還會將透露情報,勾結胡人和私瞞阿都那南下截殺一事悉數推到死人頭上。

不知不覺,先前壓下去的怒意再次翻騰起來。

大抵就是為了掩蓋這樁醜事,叫她們姐弟再來不了令支,才有阿都那南下,以及此後發生的陽丘裡屠殺。

那樣血流漂杵的人間慘事,那些累累屍骨竟然只是因為一個可恥中年人以為庶弟絕嗣,欲私吞家財。

公孫顏垂頭小聲的喘息一聲,她交握放置膝上的雙手輕輕顫抖。

竟然只因為如此!

她胸中怒火翻騰不止,竟生出些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