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老道士彷彿陷入回憶裡,仍舊感嘆了一聲那廟祝的堅韌。

“小蜈蚣從未見過像他這樣的人,不求回報,默默給鄉民治病,到了夜裡還誦經給周圍山精野怪聽,望山中生靈長了智慧,明辨是非。

自那之後,每日夜晚小蜈蚣都會鑽出來去殿裡傾聽,久了也會嘗試趴在他身邊,後來有了一些道行,但終始是妖物,生出了一些念想,變成了他亡妻的模樣,想要日夜服侍,可那日,小蜈蚣從未見過他發那麼大的火,第一次將它攆出了大殿,之後好些時日,小蜈蚣都不曾見到廟祝,來往的香客不久後也漸漸少了。

屋頂積滿了落葉灰塵,好些瓦片被風吹掉下來,摔的粉碎,院裡更是長了許多荒草。

以為往後他不再回來時,徐廟祝又回來了,不過這次回來,他面容憔悴,身形消瘦許多,更加老了許多。

小蜈蚣很高興的問他去了哪裡,廟祝只道出去走了幾個州尋一個人,可惜沒尋到,連一點訊息都沒有。

不過後面的日子,廟祝依舊往常一樣在殿中誦經,修行法術,甚至還將小蜈蚣叫到了旁邊觀看,後來才知道,他清楚自己時日不多了,想將自己的法術傳下去,想將這座道觀傳下去。

他說,將來若有一個人進來,跟神像一模一樣,你替我道謝一聲,就說徐懷遇這輩子從未有過的精彩。”

老道士的話還在繼續,那邊的陳鳶眼裡有些微熱,緩緩抬起臉來,看去前方神臺上的神像,神像已經模湖不清,看不出容貌了。

“後來……廟祝死了,那隻小蜈蚣把他埋在了道觀後面的空地上,從那以後,這座道觀就此慌了下來,不過蜈蚣未曾離開,依舊在這裡修煉。

途中也來過幾撥道士,想要在這裡安家落戶重建道觀,可他們要拆裡面的神像,要將後面的墳塋刨去。

小蜈蚣哪裡肯啊,便施法將他們都一一趕走了,可那又如何,慌了就慌了,道觀再也無主人。但有一天,有許多鄉民進來,小蜈蚣以為他們跟之前的人一樣,要佔了這裡,或拿走一些東西,可看到的是,那些鄉民拔出了院裡的荒草,打掃了大殿。

從他們交談裡知道,是他們村裡一些將死的老人的心願,因為他們心裡都知道徐廟祝的能耐,沒有他,就沒有這些後輩,只望臨頭了,這處道觀還在的。

小蜈蚣心有感觸,彷彿又看到了當年的廟祝站在觀裡迎來送往,跟每一個香客說笑、解惑、看病。

那一刻,它忽然明白了廟祝為何喜歡這裡,喜歡不求回報。

也在這瞬間,它明白了‘傳承’兩個字的含義。

不久後,小蜈蚣能化形了,留在了這道觀裡,找出徐廟祝曾穿過的道袍,在這裡做起了相同的事,但它不同,它只想為廟祝做一些事,傳承他的衣缽。”

韓幼娘低垂著眼簾,這個故事的小蜈蚣,就是面前這位老道士。

一個妖怪的堅守,竟然讓她第一次有了衝擊,過得一陣,女子輕聲開口:“這樣下去……你會死。”

“哈哈。”

老道士高興的笑起來,撫著長鬚起身,看去那模湖的神像沉默了片刻,聲音低緩:“心中有念想,死又何妨!”

心裡的衝擊是莫大的,韓幼娘默默的站起身來,朝那邊的背影拱了拱手,垂著頭轉身走出了殿門。

陳鳶跟著離開,走到殿門時,微微側過臉,神像前的老道,說道:“徐廟祝的話,我已經收到了,我也感謝他,這些年來的堅守,我有他這樣的廟祝,三生有幸!”

燈火昏黃。

面容枯瘦的老道朝著神像微微躬身拜下。

……

“徐廟祝,你等的那個人,已經來過了,他也知道你當年的話,可你……又可曾聽到?”

星月鋪砌夜空,老道走在荒野,站在一座墳塋前,看著上面無字的墓碑輕聲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