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裡到咱們廠宿舍,頂多十分鐘。”周大林開著車,就對黃玲說。

兵工廠的子弟,無論走到哪裡,即便是跟周大林一般,跟這個兵工廠沒有一點關係了,相互之間說話,在說到兵工廠的時候,還是習慣地把這廠子叫“咱們廠”。

這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態,或者是一種什麼心情,沒有人能搞清楚。

“十分鐘,太短了呀!”他就感慨說,“可是,我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著和你說。”

黃玲就看著他笑,然後說:“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然後就問,“說吧,去哪兒?”接著說,“專門用來幽會的地方,我可不去。”

這句話,聽著挺正經的,其實已經是給周大林機會了。

如果黃玲堅持要回家,他也會跟她回去,見一下李勝文。請他們兩口子撮一頓,在李勝文面前顯擺顯擺,把他給比下去,讓黃玲後悔嫁給李勝文,出了心裡這口惡氣,也就罷了。

可偏偏黃玲就給他了獨處的機會。

興許,是黃玲突然明白了,周大林初中時候是喜歡她的吧?也許,是周大林的炫富,產生了什麼效果。

現在,坐在車裡,近距離看黃玲,這女人除了眼睛和鼻子好看一些,也就算中等靠上的人才。

面頰上有零星的雀斑,好像初中的時候就有。屁股也過於大了一些,身子有些圓滾滾的,偏胖了。

初中的時候,黃玲好像也是這偏胖的身材和這模樣,比起程曉來,模樣、身材,都差得遠了。

他現在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初中的時候,會把黃玲做為“開蒙”的偶像了呢?興許,僅僅是因為她當時發育的早,比起其他女同學來,更性感一些?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他懂人事之後,第一個日思夜想的偶像啊。和人生當中第一個偶像發生點什麼,好像是每個男人都向往的事情。在這一點上,周大林恐怕也不能免俗。

守著黃玲刻意顯擺,想盡一切辦法制造獨處機會,他做這一切,好像都有些不由自主。

如果黃玲沒嫁給李勝文,他興許也就是找個機會和她獨處一下,訴說一下當年自己對她的嚮往,僅此而已了。

可黃玲偏偏嫁給了李勝文,這個整個初中三年裡,他最厭惡的傢伙。

特麼的,你說這好白菜,為啥偏偏都讓豬給拱了?

九九年的小城,除了公園,還真沒有適合兩個人獨處的地方。

那時候街上的小飯館,基本都是亂糟糟的,很少有獨立安靜的空間。而其他地方,又過於曖昧了,容易讓黃玲誤會了。

“公園咱們不能去。”周大林思考著說,“萬一碰見熟人,讓你回去跟勝文沒法交代。這時候吃飯又太早,去哪兒呢?對了,聽說公園邊上的人防工程改了舞廳和咖啡廳了,裡面有那種火車廂座椅一樣的小獨立空間。咱們可以去那裡,邊喝咖啡邊聊聊過去,你覺得怎麼樣?”

所謂的人防工程,就是備戰備荒年代挖的防空洞,這時候已經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人防部門就把它給租賃出去,搞經營了。

那地方都在地下,陰森森的,很少有人願意去,那個咖啡館,一天沒幾個客人,離著關門也不遠了。

這地方,倒挺適合二人聊天。沒有別人,也不怕被發現。而且是公共場所,有服務員在,也不怕周大林有其他不禮貌的舉動。

“好吧。”黃玲就答應了。

周大林把車開到防空洞門口,找個地方停下,讓黃玲先下車進去。待她進了防空洞裡面好一會兒,他才從車上下來,慢慢走進去。

他這樣做,自然是為了保護黃玲的名聲,避免被外人看到他們在一起。

二十年以後的程曉,之所以會愛上週大林,就是因為這些對待女人的小細節,他做的太好了,讓她覺得,他太體貼,太理解女人了。

一起過馬路,他會走在來車的一邊,護著程曉。進商場或飯店的大門,他會搶先為程曉推開大門或者簾子。程曉給客戶做宣傳,累個口乾舌燥,他會泡好了茶水,在程曉躺在床上,懶得起來的情況下,摟起她的頭,喂她喝。甚至是晚上洗漱,他也會為程曉把牙缸弄好溫水,牙刷上擠好牙膏。

他太暖了。沒有一箇中年女人,可以經得住如此暖暖的,無微不至的照顧而不繳械投降。

如今,他這一個為了保護黃玲名聲的細小動作,也讓黃玲感覺心裡暖暖的,剎那間放鬆了所有的警惕。

地下的咖啡廳,就是一段五十餘米長,兩米半寬,不足三米高的防空洞。頂子是半圓的,周邊都刷了綠漆,蓋住原來的水泥色,再安裝上些彩燈。整個走廊一般的地洞裡,就多了些溫暖浪漫的色調。

一排火車廂式的座椅,佔據了走廊的一邊,只在另一邊留出一條一米多寬的通道來。裡面除了兩個坐在櫃檯裡衝盹兒的服務員,就再沒有其他人。

所謂咖啡,就是用商場裡袋裝的速溶咖啡沖泡的,然後給兩塊方糖,一個小勺,便算是咖啡了,連咖啡伴侶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