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宏軒靜靜地坐在那裡,感覺哪都彆扭。

李思雨拎幾瓶啤酒滿面笑容地走進來,見車宏軒在那裡發呆,笑了問:“怎麼回事,沒睡醒?”

車宏軒猛然抬起頭勉強笑一下說:“沒事沒事,昨晚看書累了。”

“像霜打的草!”

車宏軒苦澀地笑笑。

古明遠拎瓶白酒回來,坐下來洋洋自得地說:“要是往屆,今年我們就得畢業。今年沒有畢業生,以後也就沒有高中了,義務教育十年一貫制,我們需要繼續在學校學習一年,這增加的一年相當於高中的三年,決不是什麼壞事。”

車宏軒強打精神說:“這樣思雨就也可以作為積極分子回鄉了。”

古明遠點點頭說:“以這樣身份到農村去,最少也能在大隊青年組織裡乾點什麼,在推薦上大學和入伍的時候都有優先條件。”

“那還用說嗎?”車宏軒落寞地說。

李思雨並沒有注意到車宏軒的感受,仍然笑了對古明遠說:“你這一天天就是算,算完自己算別人,你說你累不累?老話說得好,過哪河脫哪鞋,哪打鏵子哪住犁,何苦呢?我看我們畢業都很省心,就一個面向:廣闊天地大有作為,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

古明遠說:“你淨擱那胡吃吃,沒正經嗑!”

李思雨嬉皮笑臉地接著說:“知識青年到農村去接受再教育,結果怎麼樣?土豆有雞蛋黃那麼大,地瓜有雞蛋那麼大,全都被扒走了。還說什麼晚了不行,晚了就沒了。香瓜長到鴨蛋大就被刷茬,青年店的醬缸裡全是小香瓜,都給醃鹹菜了。”

服務員聽了都笑了。

李思雨說:“不是接受我們再教育,而是我們接受再教育。現在我們村青年點有個茬子叫鵝頭,臉上有塊疤啦,整天拎把戰刀,帶幫青年,牽條狼狗,人事不幹,專門喝酒打架。有一次大隊幹部惹著他了,他帶著人酒氣熏天跑到幹部家裡,手一指,那條狗跳到炕櫃的行李垛上一趴,伸出大舌頭哈哈喘氣。你說就這樣,誰敢惹呀?”

古明遠覺得他是胡咧咧,蔑視地看他一眼,鼻子裡“哼”一聲。

車宏軒霜打似地坐在那裡,根本沒注意聽。

李思雨生氣地問:“你們都怎麼回事,好像我欠你們八百吊似的?”

這時候正巧張大華不緊不慢扭扭地走進來。

李思雨見張大華美滋滋慢悠悠的氣不打一處來,不客氣地說:“你看就這小樣,一頓飯不請,一分錢不花,像有多大仗勢似的,不到點還就不到!”

張大華挨他坐下問:“又說我什麼壞話了?”

李思雨一本正經地說:“哪敢,我告訴他們倆,以後大華到了我們都得起立,然後敬禮,最後是異口同聲地喊:‘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張大華繃著臉點點頭說:“應該的、應該的,我就不客氣了。”

古明遠看看手錶,翻翻眼珠子喝道:“你真不知好歹,晚了十多分鐘竟然還這樣趾高氣揚!罰酒兩杯,五分鐘一杯。以後這就是規定,誰晚了都照罰不誤!”

張大華瞪起大眼珠子不高興地說:“喝你點酒是真不容易,回回都弄出王八屁股——規定(龜腚)!實在不行我走了,不喝了。”

古明遠不慣他包子,不客氣地說:“那就只能這樣了,走吧。”

張大華沒客氣,站起身就走。

“別別!”車宏軒去拉張大華。

張大華一甩胳膊走了,沒出門,而是去了衛生間。沒多長時間又慢悠悠走回來,坐下看著古明遠厚著臉皮說:“我是來吃的,不能跟美酒佳餚過不去。”

古明遠說:“先喝兩杯!”

“沒問題,菜上來馬上喝。不過你得讓我多活幾天,我酒量不行,做比成樣而已。”

見張大華認慫,古明遠咪咪一笑算是滿意了。因為古明遠畢竟是學生幹部,時時處處都很注意自己的形象。

“你怎麼了?”張大華問車宏軒。

“沒事沒事。”車宏軒一愣,沉悶的臉上勉強浮現一絲笑意。

“發燒了,”古明遠說,“你不用關心他,我們研究下個課題,關於找物件的事。”

張大華說:“女生都是十八九歲,正是這個年齡,相對著急;我們男生還來得及,再等兩年看看,一旦情況好轉了會更有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