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這是有數的,風吹墳后土,莊家老白苦。哪有這個時候下北風雨的?”

車宏軒擺擺手笑了說:“這都是扯不到一起的事!”

“先人們總結出來的差不了你不能不信,牛馬年好種田,就怕雞猴那二年,你慢慢體會吧,這都是定數。”

車宏軒笑了。

墳在小渾河北面河套裡的一個土崗子上,墳周圍有幾棵槐樹,又高又粗,是父親早年種下的。崗上還有很多墳,家家都來上墳。

車宏軒靜靜地來到小河邊,小時候這裡是他常來玩的地方,不僅抓魚蝦,還在河邊上抓青蛙、挖野菜,經常會看到蛇。現在,河裡的魚蝦沒了,岸邊的青蛙和蛇也都沒了,絕跡了,都是汙染的關係。車宏軒有一次在電腦上查出,這條小河源自長白山脈的龍崗山脈,算不上源遠流長,可也有幾百裡。這條可憐的小河流到這裡已經面目皆非,水發紅且冒著熱氣,整個冬天都沒封凍。

良久,車宏軒回到墳前。

車老三還在往墳上添土,好像一定不要比別人家的墳頭小了。他見哥哥過來,喘著粗氣說:“今年鎮上要幹個大專案,現在已經破土動工了,有很多裝修活,全是現金,不要發票,不知道你想不想幹。我一幫朋友都買了檔口,你要幹都會給你。外裝修你也可以談談,李思雨主管。”

車宏軒接過鐵鍬,往墳上添土,想了一會停下說:“個人的活不好乾,不過我有個朋友,二級內裝資質,想過來,到時候你幫著張羅一下。這是準備安排你孩子工作的關係,旁人我不會管,你也要盡點心。對了要三十萬可以進事業編,你可想好了。外裝到時候再說,如果古城市工程簽了,估計過來的可能性不大,人手不夠,資金也不行。”

車老三拿過一捆香,擺上三柱,回頭看著哥哥說:“是不是太多了?”

“包括五險一金,算算怎麼也得白乾十年。”

“去他媽的,不辦!畢業了回家做買賣,哪年不進個幾十萬!這幫傢伙,吃人飯拉白屎!對了,一會去吃飯,有幾個朋友上完墳都過來,還有你幾個同學,聽說你回來都想見見你。”

“不吃了,我回去有事。”

“那怎麼行?我都訂好了!”

姐姐買了不少紙,燒完去小河邊上畫了個圈,給丈夫家燒紙,又挑出一些正在燒著的紙扔在一邊,說是答對外鬼的。老四去自己家墳上添土、燒紙。

快到十點鐘上墳結束。

車老三開車在前,車宏軒開車跟著,來到一家剛開業的海鮮燒烤城。飯店很大,有好幾百平米。古城鎮目前經濟很熱,像這樣的大飯店有十幾家,一般的小縣城都養活不起。服裝產業已具規模,交易大廳好幾個,每個都有上萬平米。貂皮和皮夾克為主要產品,譽滿全國。每天來這裡買貨和上貨的絡繹不絕,鎮上街道不寬,但是名牌轎車卻到處可見,什麼保時捷、賓士、寶馬等等,都是大排量的。

來看車宏軒的幾個同學都是千萬以上的老闆,有做俄羅斯生意的,有開硝染加工廠的,有做皮衣的,都不錯。這幾個哥們都是鎮子裡數得上的大戶,有搞房地產的,有做服裝生意的,還有搞運輸和開賓館的,年產值過億的好幾個。

飯店大廳擺著十張桌,這夥人因為家屬全來了,坐了八桌。有人告訴飯店老闆,那兩張桌不要安排人,嫌鬧得慌。

車宏軒一一見過他們。給他最大的認識是這些人如果走在街上,沒有人會說他們是大老闆。他們做生意很務實,當地有一句名言:不細不富。都過過苦日子,現在富了,他們還是衣著樸素,面容和藹,無論貧富,都一視同仁。這些人都有好車,那主要是用來做生意的。其實,這裡的民風彪悍,以前經常會有因為兩家間隔牆等小事大打出手的。運動期間兩個大姓還分成兩派,為了爭奪鎮裡的大權搞了幾次武鬥,死了十幾個人。

大家都坐下來,酒桌上放著千山十五年白酒、中華煙和啤酒飲料什麼的。

車宏軒和幾個最有頭面的人物坐在一起。左面的是同班的同學,右面的是一個搞運輸的,叫劉二。這人雖然沒有多少錢,但他是古城鎮一霸,壟斷貨運市場,他的車在全國需要透過的路段都好使,都擺明白了,手下有一幫打手,在鎮子裡都得給面子。在古城鎮,你如果不用他的車拉貨準沒好,都給你燒了,就是外地進來一輛拉青菜或是拉花生米的車都不好使,必須滾蛋。他起家於養魚,原先村裡的兩大魚塘包給出價高者,他將這人用八號線勒死,綁上一塊大石頭扔到渾河裡,這是古城鎮人都知道的。從那時候起,沒有人再敢包魚塘,也沒有人再敢惹他。服裝生意發展後,他網羅一幫好逸惡勞之徒,搞起了洗浴、歌廳和運輸業。幾個月後,他的團伙被搗毀,因為有命案,他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今天要請客的是車老三的同學,一個服裝大戶。車宏軒身邊的同學要買單,那人不答應,一擺手說:“別介,耍錢一句話賣老婆一張紙,大哥回來是我張羅吃飯的,別人不能花錢。”說完,站起身去吧檯摔上一萬,並告訴吧檯,包間裡還有幾桌,一起把帳結了。

大家沒有人再爭論買單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