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同行六十年

第一百七十一章

清官難斷家務事(一)

家曾經是車宏軒溫馨的港灣,是他的避難所,是他的加油站,而現在所面臨的卻迥然相反,他不願面對可又不能不面對。

從車老三說的事到企業關門,這麼多事疊加在一起,使他感覺到家庭已經處於極度危機之中。也許到了盡頭,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別的辦法,自己也就只能面對這一殘酷現實。細細想起來也沒什麼。經過這些思考他反倒感覺輕鬆了,因為他已經決定不再為這件事犯難了。失去自由的日子讓他感到自由的可愛,生活的每一天都應該是美好的,毫無疑問那段不同尋常的經歷讓他變得自私了,當然也變得更加堅強了。

和朋友們去唱歌因為他心事重重沒多喝,可兩頓酒下來也有半仙之體,熏熏然。

晚上回到家樓下,他有種比進那個地方還難的感覺。他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在清冷的路燈下,在嗖嗖的小北風裡踽踽獨行。

他和車茜通了很長時間電話,安慰孩子不要擔憂,一切都好。

車茜很聰明,知道他的意思,讓他一定等平靜下來以後再處理家裡的事。

之後,車宏軒又和妹妹謝蕊芳通了電話,表明意識。儘管她勸他不要走出那一步,要學會忍讓,他還是下了決心。

在走進樓門之前,雖然已經是深夜,他又停下腳步。他不知道是跟她痛痛快快地幹一仗然後勞燕分飛還是就此離開,不見面算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無論如何見上一面,好好談談,不行立即離開。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輕輕上樓,這和以往喝多了回家不同,以往他會腳步“咚咚”地上樓,還沒到家謝蕊芬就知道他回來了。

家裡很靜,燈開著。

謝芬芳穿著睡衣,披一件翠綠色羽絨服呆呆地坐在沙發上,面容憔悴,好像老了很多。見他進來,看了一會平淡地問:“你回來了?”

他一驚,謝蕊芬的態度令他感到出乎意料。這不像要和他離婚的態度,沒有責怪,更沒有怨恨,像平時他回家一樣,不過確實增添了一點隱藏在背後生疏。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是扭頭進了衛生間,洗去滿臉的淚水。從出來到現在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委屈過。

謝蕊芬確實改變了態度,不再一味地想離婚了,除了今天晚上陸續接到車茜和妹妹的電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前些日子兩個和他最好的同學聽說車宏軒出事了,特意來看她。這兩個同學一個是女的,另一個是男的。女的姓劉,比謝蕊芬小几個月,謝蕊芬習慣上管她叫小劉。別看人長得精瘦,幹起活來靈通快,一般的爺們都不好使。原來是公交公司維修車間的工長,公司被外國人收購後她買斷下崗了。因為水電焊、鈑金、發動機都內行,自己想開個汽車修理廠。苦於沒資金,一直沒付諸實施。下崗買斷的四萬多元,加上家裡的幾個存款,無法開一個起碼的修理廠。男同學姓高,比謝芬芳大幾個月,她習慣上叫他老高,是一家軍工企業的維修鉗工,身體強壯,幹活心靈手巧。軍工企業實行下崗減員後,他停薪留職,回到家中,目的是想和劉同學一起開個汽車修理廠。

這兩個同學高中畢業後一直沒有斷了和謝蕊芬交往,尤其是下鄉的幾年幾人在一個青年點,奠定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基礎。

老高在青年點一直像個老大哥,呵護著兩個妹妹,沒人敢欺負她們。

老高和小劉按政策一起從青年點回城,兩人又一起復習,一起參加七七年的高考,沒想到雙雙落榜。兩人就只好接了父親班各自到工作崗位。那時候謝蕊芬作為工農兵學員在中醫學院讀書,沒有參加高考。

下鄉的時候,老高曾經追求過謝蕊芬,還託人提過婚。

謝蕊芬上學的時候是班裡幹部,到青年點又有叔叔和好幾位舅舅照顧,沒人敢欺負,也沒人敢小看,額外得到好多關照。首先是當了大隊團支部領導,後又風言風語說是可能被推薦去上大學,所以她毫不客氣地拒絕了老高的追求。不過,這件事沒有影響兩人之間的交往和友情。

小劉和老高兩家把錢湊一湊,有租廠房錢沒買裝置錢,沒辦法開張。兩人都是工人家庭,哪裡攢得許多錢?老高急得沒辦法,無奈之下只好和小劉說,讓她去找謝蕊芬借點。小劉不肯,原因是現在借了好說,哪天、什麼時候能還上說不準,沒辦法張口。

有一天,謝蕊芬和老公閒聊,說起兩個同學都下崗了,上有老下有小挺難的,有機會最好幫一把。

車宏軒和他們都很熟,每年家家還會聚餐一兩次。小劉的老公也特別愛喝幾杯,跟車宏軒對脾氣。老高的妻子也是個工人,還有幾年就退休了,她和謝蕊芬兩口子交往也特別好,沒事包餃子都送過來。

車宏軒聽說謝蕊芬同學有困難,想都不想就讓謝蕊芬給小劉和老高打電話,讓兩人到他的公司上班。兩人並不是想上班,而是要開修理廠,無奈之下只好跟謝蕊芬說了實情。

謝蕊芬跟車宏軒一講,車宏軒馬上讓兩人過來,答應給予資金上的支援。現在,修理廠已經成規模了。儘管如此老高還在親自幹活,小劉很少幹活,主要是管理。兩人聽說車宏軒出事了,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跑過來看謝蕊芬。

那天,謝蕊芬愁苦著臉坐在家裡,看哪都不順眼。

老高和小劉敲門進來,見她這個樣子,小劉急切地問:“老車怎麼了,到處風言風語的?”

謝芬芳心情低落地說了一下情況。

老高向來比較沉穩,很冷靜地說:“不會有什麼大事,你還至於這樣?”

小劉也安慰說:“就那麼點事還會判刑?況且老車省裡市裡全是當官的朋友。”

謝蕊芬長出一口氣說:“不是為這些。他揹著我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我這次下決心和他分開。”

謝蕊芬把家裡財產的事和古城市保險公司四十萬的事都和兩位同學說了。

最後謝蕊芬氣憤地說:“我和他過了半輩子,拿我當智力障礙者,我們的婚姻是失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