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春同行六十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英雄輩出(七)

劉斌請飯原本是一件小事,可他順嘴咧咧出的三千多萬工程,那可就是件大事了。

王玉田乃奸商,通曉其中的奧秘,決不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正是由於這個原因,這件事才牽涉古城市有名的大美人楊曉紅,導致她最終改變了生活軌跡。

王玉田現在深深體會到:這女人請進來難,送出去比請進來更難。

楊曉紅在王玉田的飯店幹了好幾年了,王玉田雖然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可感覺很不夠。這種事就是這樣,按分量說話,如果王玉田沒這麼大資產,也許不會自我感到內疚,楊曉紅也不會企盼什麼。處理楊曉紅的問題,不是十萬八萬就能打發的,給少了肯定說不過去,起碼要達到兩室一廳房子的標準,那就是四十萬以上。還有件事,自己一旦出國離開,飯店勢必定要歸到兒子名下,兒子和楊曉紅之間定會兩虎相爭,吃虧的是楊曉紅,鬧僵了,她會把飯店的底細端出去,那就毀啦!所以他離開前,必須把楊曉紅這件事擺平。

王玉田和古明遠關係不一般,這是不為人知的。

王玉田覺得這是個機會,古明遠見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動道,每次見到楊曉紅都黏黏糊糊的,肯定是夢寐以求,不如藉此機會把楊曉紅推給古明遠。

楊曉紅出面找古明遠,一定能辦這件事,那就是皆大歡喜,一舉多得。

其實,王玉田和古明遠的關係非同一般,過從深得不能再深了,這種關係除了古明遠所謂的保姆高娟和楊曉紅略知一二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她倆也就知道他們好,具體好到什麼程度也弄不清楚。

這件事要從十年前說起。一九九零年,王玉田還是個開黑計程車跑線的司機。八月初,正是河漲水發的時候,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雨,馬路邊上的溝裡全是水,苞米地、高粱地裡壟溝也全是水,遠近汪成的水塘裡,白天晚上傳來永不休止的蛙鳴。這天晚上老天開恩,好容易放晴了,天上的烏雲向北飛去,露出滿天繁星。

王玉田半夜從古城鎮送客回來,出古城鎮不遠有個村子,路邊站一位瘦老頭,穿了一身黑,斜背個黑布包,手脖子、腳脖子都扎著,盤個頭像個道士或者像個武士。

王玉田一看心裡好笑,知道這是位裝神弄鬼到處騙錢的老江湖,見老頭擺手,靠邊停下車。

老頭過來,捋捋山羊鬍子問:“到古城市要多少錢?公交車錢行嗎?”

王玉田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五塊錢?你誰呀?你要是市長,要我免費送你?玩去吧,雖然你瘦小枯乾那也有百十來斤,得多少油拉你?拉個豬崽子還得十塊八塊的呢,半夜三更的,沒二十你就呆在這裡吧!哎,我說老頭,你這身打扮半夜三更的像在鬧鬼,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從哪個朝代穿越過來的,或者是從墳塋圈子裡鑽出來的,你別把誰給嚇著再貪官司!”

老頭開門上車,嘟囔一句:“小夥子,嘴裡留德呀!別忘了,病打口入禍打口出,說話氣大小心閃了舌頭。”

“沒想到,你老母豬咬飯碗——滿嘴是詞(瓷)!——別生氣老人家,不說不嘮不熱鬧!”

老頭給他一句:“生什麼氣?十個司機九個騷,剩下一個大酒包,你八層就是那最後的那個!”

王玉田見老頭滿臉通紅,說話走板,還打了幾個飽嗝,噴出一股酒後傷食味,不高興地問:“老爺子喝啦?”

“喝啦喝啦,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沒酒再掂對!嗯——你也喝啦?這可是玩命啊!”老頭坐好了掏兜,按規矩都是先交錢,找了半天就找出五塊,拿在手裡用手捻著。

王玉田倒視鏡裡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這五塊錢便是公交車票錢。

老頭套話:“小夥子,平時能喝多少?”

王玉田笑了說:“白酒六十度的一斤,外加老雪花十瓶,上道一百邁沒問題。”

老頭舉起大拇指捧臭腳:“好酒量!是,有不少司機不喝到量了開車反而會困,喝了酒精神振奮了。唉!就這年代,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怎麼講?”

“怎麼講?”老頭來了精神,“你如果喝酒了不敢開車,上哪賺我這份錢?別看錢少,螞蚱也是肉啊!沒聽說嗎,老大(工人)窮,老二(農民)富,不三不四暴發戶!”

王玉田笑了說:“你意思說我是那暴發戶?我要是暴發戶,你天天罵我我都高興!”

老頭湊到王玉田耳邊,噴出一股酒氣說:“這年頭,研究炸彈的,不如倒蛋的。全沒了章法,隨便幹,誰膽大誰發家,可不就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麼?我告訴你小夥子,適可而止,小心秋後算賬!天鬧有雨雪,人鬧有災禍!”

王玉田討厭他的滿嘴氣味,告訴他:“你坐好了!別剎車的時候閃了腰!”

老頭坐回去,嘴裡嘟囔著:“嗨!人心難滿,慾壑難填,活得太累。紅樓夢裡說得好,世人都曉神仙好,唯有金錢忘不了,終朝只恨聚無多,及到多時進去了。不對,最後一句該是——逃跑了?不對,是‘眼閉了’。嗨!說你也聽不明白,四門貼告示,還有不認字的呢!死爹哭媽犟眼子,悔之晚矣!”

王玉田見老頭胡說八道沒完,就是不交錢,將車開到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停下車,開了車門,做出要下車架勢,回頭告訴老頭:“你也方便一下尿泡尿,別喝得迷迷瞪瞪的再把我車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