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啟三年二月五日,今天是李元離京的日子。

三天前進宮與天啟帝單獨奏對一番,皇帝盡是勉勵讚歎之語,李元也是恭維表忠之態,君臣相得得架勢做的非常到位。

兩天前,徐光啟赴江浙查案,臨走小聚,也算是為李元提前踐行了。

故而今日是熊廷弼送李元再次赴遼。

不同於前幾次得急迫與奔波,這次赴遼就顯得從容許多。

此時,李元和熊廷弼二人就坐在官道旁,當然,新任遼東巡撫左光斗也是一同就坐。

“當時老夫赴南京上任,也是定國送老夫離京,就在此處,”熊廷弼看起來氣色頗好,說話也是中氣十足。

人逢喜事精神爽,倒是實話。

重回權力中樞,有了位極人臣的機會,任何士大夫都會竭盡全力以完成畢生之目標。

“一夢百年,人生多數時間都是在路上度過,”李元看起來心情也不錯,沒有了當日在文華殿內與左光斗交談之後的煞氣沖天之感。

新任遼東巡撫倒是老神在在,品茶賞景,沒有加入談話的意思。

“聽說昨日也是信王離京就藩的日子?”李元放下茶盞突然開口道。

“選了湖州作為封地,昨日啟程,今天應該快出了膠東半島,將入了揚州境內了,”熊廷弼點了點頭,言語中有些嘲諷:“聖上給這個親弟弟的排場可不小,光是每年的奉養都在其他親王的一倍以上,還不說湖州本地每年的稅金,田地租金,官場孝敬......”

那意思好像在對著左光斗說,你們御史臺怎麼也不管管這種搜刮民脂民膏的事情?天天揪著芝麻粒兒大小的事情不放?

被點了一句的左光斗終於扭過頭,收回欣賞風景的目光,看向兩人:“此事不歸我管,熊大人若是心有不平,儘可上書言事,吾等必定擊節讚歎,為大人搖旗吶喊!”

左光斗這話一說,就連李元都有些哭笑不得:堂堂左都御史怎麼今日說話變得如此不講道理?

你御史臺的職責關兵部尚書什麼事?

誰為誰搖旗吶喊啊?

“吾倒是聽說,禮部尚書徐大人的嫡孫女,被信王選中當了新王妃,三年之後,孝期一過就要正式入皇家了,”左光斗搖了搖頭:

“徐大人殫精竭慮一輩子,到頭來還是名聲不保,落了一個外戚的頭銜!”

“聽說是徐驥瞞著徐老報的其女名頭,才有了後面的事情,”就連熊廷弼都知道此事,也是有些無奈:“徐大人想必也是有苦說不出啊!”

歷數各朝,只要是有志於天下社稷之臣,對於外戚,族中女子嫁入皇家之事必然是避之不及的,只要沾染上,那就是仕途止於此,此生此族不要想著在進入權力中樞了。

兩個字:避嫌。

作為徐光啟的弟子,李元對於此事當然也是無奈,初聽聞此事,就寫信給徐光啟進行勸解,但是木已成舟,無法更易。

如果悔婚,那麼堂堂天家信王殿下,難道配不上你徐家嫡女?

天下人怎麼看?信王的臉面還要不要了?皇上的臉面還要不要了?

“時候不早了,路途遙遠,定國和遺直也早些出發吧,老夫就不再耽擱了,”熊廷弼看了看日光,天氣正好,正是趕路的好時候。

“此一別,再見就不知是何時了,”李元聞言起身,向著熊廷弼道:“先生,請受弟子一拜!”

言罷,李元側身出位,到了桌邊,輕撩衣袍,向著熊廷弼深深一拜。

知遇之恩,提攜李元於草莽之中,此恩情,熊廷弼受得起李元一拜。

就連坐在一旁的左光斗都有些詫異,李元其行事如何先放在一旁,做人倒是有些方法。

“哈哈,老夫此生做得最為得意之事就是將你李元納入遼東軍卒之中,望你不負天下!”熊廷弼也是神色灼灼,走上前來將李元扶起。

不負天下?

看了看李元,左光斗面帶冷意:言之尚早了。

寒暄幾句,熊廷弼便起身回城,李元等人也要出發了。

“左大人,請吧,”李元做了一個手勢,左光斗的車架在隊伍的中間位置,李元的車架在其前方,其餘人則是分列前後作為護佑。

“出發!”薛勇馭馬在前,一聲鞭響,龐大的儀仗便開始移動。

就在此時,咕嚕嚕的一陣輪轂轉動聲響傳來,一輛通身沒有任何裝飾和圖案的車架停在了路邊,正好攔在李元等人行進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