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怪物

早在皮質腦開口之前，肯瑞斯滕就已經單方面地確定了自己的勝利，他看著陷入啞火狀態的三顆大腦，心中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哀，因為他知道那是自己的一部分，看著自己的一部分因為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落敗，顯然是一種對於意志的考驗，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對此感到得意，但至少他知道，他終於戰勝了這一直以來潛伏於自己大腦裡的不穩定因素，或許現在還說不上徹底勝利，但也不失為一個良好的開端，以此為基點，他以後要徹底肅清自己腦內這些腐臭的思維，甚至他不惜為此動用催眠的力量，沒錯，他可以催眠自己，讓自己的大腦完全放棄「新哺乳動物腦」、「皮質腦」、「古哺乳動物腦」、「邊緣系統」、「古爬蟲腦」這一類的詞彙，這樣他就可以從根本上跳出所謂「現代科學」的框架，讓自己的靈魂統領一切，實現靈魂層面上的完全自由，至於現如今這些不斷叫囂著強硬手段的陳舊殘留，他一點也不會手下留情，並且他毫不懷疑將它們徹底清除有利於讓他的思維能力邁上一個新的臺階，在這層考慮之下，他會怎麼去做就不言而喻了。

這一切秋後算賬的想法都被他隱藏得很好，以至於三顆大腦都完全沒有發現，對於這一現象，肯瑞斯滕自然又是一陣嘲弄，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會對所謂「嘲笑自己」抱有猶豫了，這也不是因為他完成了什麼人生如戲的終極悟道，而是因為他已經完全把眼前的三顆大腦當成了盤踞在他腦子裡的廢物資訊，用一個現代人的比喻就是：寄宿在系統裡的不良軟體。現在他對它們的態度就是恨不能清之而後快，完全不把它們當成自己的一部分看，這樣就能讓他巧妙地避開那本來避無可避的手足之情。

皮質腦啞火了一陣，它的沉默自然也代表了邊緣系統和古爬蟲腦的態度，三道沉默如同三重死寂，厚重的幕布覆蓋住了零下四十八攝氏度的冬夜，一切即將被凍結上的間隙，皮質腦驟然開口，沒有任何前兆，就好像某個靠在陽臺上抽菸的男人突然決定去死一樣，從他把頭伸到護欄外面，到他的後腦搶先落地，中間的幾秒沒有任何人能反應過來，然後響起的是某人的尖叫，在因為不明物體高速墜落而引起的恐慌中分外刺耳。而皮質腦的發言則是把墜落的過程縮短到幾微秒的時間跨度之中，它只是輕聲低語，就引起了一連串劇烈的連鎖反應，它說：「好吧好吧，我也不想繼續和你玩這個無聊的遊戲，我都想不通我為什麼要一直花心思裝成三隻軟體動物，可能這就是所謂‘愚蠢的決定“吧，哎呀，我有什麼辦法，我又不經常和人說話，一時興起說了些多餘的東西也很正常嗎？你說是不是？」

肯瑞斯滕沉默了了一下，他重新端詳起對方的面孔，發現原先的三個影子逐漸模糊，三位一體般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全新的概念。那是一個人形的生物，年紀尚幼但已經有了堪稱俊美的容貌，光是看樣子和聽聲音分不清他的性別，另一個令肯瑞斯滕印象深刻的地方在於：他的臉上有三雙眼睛，一雙的位置和正常人一樣在眼窩裡，一雙分別位於左右眉骨的末端，最後一雙較小，處於顴骨的後上方位置，瞳孔漆黑非自然地閃爍著密密麻麻的光點，在他說話時，六雙眼睛一同盯著肯瑞斯滕，令他莫名地感覺到頭皮發麻。

眼前的情況無處不透著詭異，事實上，光是暫停時間和自己的三顆大腦對話就足夠詭異和聞所未聞的了，誰能想到現在又冒出來一個六眼怪童，而且還是在他的腦子裡。想到這裡，肯瑞斯滕不由得擔心起自己的精神狀態。我不會真的精神分裂了吧？還是真的在漫宿靈界染上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他的疑問自然得不到解答，這是他自己問自己的問題，唯一的用處就是刺激他自己進行思考，但在這種情況下，思考也沒有任何作用，沒有前置資訊的補充，單純靠邏輯推演做不到任何事，就好像所謂的「安樂椅神探」終究只是神話，是類似作品的作者將自己代入其中進行的自嗨式表達，寫者無心，看的人當真的話可就糟了。肯瑞斯滕不會犯這種錯誤，這是在他的腦子裡，他至少還有一點主場優勢，憑著他的主場優勢，他要掌握主動權，搞清楚面前的六眼怪童到底是他的精神疾病所致，還是真的什麼有實在的東西，他又為什麼會來到自己的腦子裡，為什麼要假扮成自己的大腦和自己說話。

甚至肯瑞斯滕還隱隱之中有一種直覺，這是他常年遊蕩於漫宿靈界所沾染上的靈性，靠著這一絲靈性的指引，在生活中他就多次逢凶化吉，或者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裡取得寶物，他一直把這一絲靈性當做制勝法寶，因此對於它的指引向來深信不疑，而它也始終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剛才與三顆大腦的對峙中，靈性始終沒有甦醒，他現在明白，那大概就是因為大腦實際上並不存在，只是眼前的傢伙披著的一層外衣，而現在，面對正主之時，靈性頭一次地有了反應。

反應的結果叫他無法保持樂觀，事實上，光是抑制住強烈的情感波動，繼續杵在那裡就已經耗費了他的絕大多數精力，他儘量不讓自己向著靈性預示的那方面去想，因為那樣只能徒增他的不安與恐懼，這會讓他在接下來的交鋒中落於下風，，而如果猜想成真，讓眼前這麼危險的存在在他的腦中節節勝利，最終會把他導向什麼樣的結果他根本不願意去想象，但是如果絲毫不示弱地強硬回擊反而會將他激怒呢？他現在到底應該怎麼辦？

肯瑞斯滕不知道，景觀竭力控制自己，但他還是不免在眼前之人的面前亂了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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