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尚與芙洛博雅折返回去,又一次找到那位寡婦,他們把她單獨叫出來,芙洛博雅說:“你必須換個城鎮住,最好遠離這片伯爵領。”

杜尚看到寡婦的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為什麼?”她問。

“這裡的伯爵可能找你麻煩,”芙洛博雅頓了頓,“因為你剛才說的話。”

她繼續說:“你可以帶著孩子去一個大城市開始新生活,你覺得這需要多少錢?告訴我一個數字。”

“您會給我錢嗎?”

“是的。”

“安格福斯在上,您真是太慷慨了。”她有些激動地說,沒有半點杜尚想象中的抗拒。

杜尚忽然意識到,這位寡婦可能並不喜歡士兵的家人。他回想起採訪剛開始的時候,士兵的家人們並沒有對士兵的死去表現得多悲傷,他們沒那麼在乎他,大概也不會多待見這個帶著兩張吃飯的嘴投靠來的媳婦。

寡婦想了一會,露出悽慘的表情,杜尚做了這麼些天的導演,眼光已經變得十分毒辣,他能看出這表情裡有表演的成分,“我之前是個乳牛場的女工,”她說道,“我不會做太複雜的事,如果搬去其他城市,或許我可以做做刺繡,但那也養不活我和孩子。”

杜尚建議道:“你可以買一座房子,出租一部分,那樣你就有錢了。”

寡婦說:“只有大城市才有人租房,但大城市的房子都很貴。”

“錢不是問題,說個數字吧。”芙洛博雅耐心地說。

寡婦沉默一會,吸了一口氣道:“三千枚銀幣。”

“好。”芙洛博雅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跟我們去船上取錢,我們趕時間。”

寡婦顯然已經做了討價還價的準備,芙洛博雅的一口答應讓她不知所措,隨後她流露出肉眼可見的狂喜。

“謝謝您大人,謝謝您的慷慨,願安格福斯永遠祝福您!”寡婦激動地躬身,又轉朝杜尚鞠躬,“也感謝您大人,願安格福斯永遠祝福您。”

安格福斯,果樹上的神明,象徵著愛情與機遇。杜尚回想起曾經翻閱的古籍,上面記載了這個神明的創作者,一千多年前的知名神話作家,巫師克呂尼,他經歷了一次酒後亂性,第二天一睜眼就發現自己光著屁股睡在蘋果樹下,由此獲得了靈感。

我可不需要這種人祝我得到愛情。杜尚心想,看了看芙洛博雅。我已經擁有了它。想到這裡,他不禁微笑起來。

芙洛博雅不知道他在傻笑什麼,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

寡婦的狂喜褪去了,轉而露出落寞的表情,這次沒有半點的表演成分。兩人先後看向她,杜尚心中稍感愧疚,他把芙洛博雅的手輕輕拿下來。

野蜂號在傍晚時到達領主所在的市鎮,他們在城牆之外降落,若是想給本地領主施壓,那野蜂號應該一路開到領主城堡的上空,但施壓過度會讓領主不敢說話,這是他們所不願意看到的。

據寡婦所說,領主沒有給他們母子半分錢的撫卹金,否則她至少可以拿錢買到布和絲線,在乳牛場外另做一份工作,這樣他們或許就不必離開鎮子。

至於房子,領主在城堡旁邊用木板搭建了聯排的簡陋房屋,用來安置士兵或其他長期僱工的家眷,丈夫死後,她被理所當然地趕了出來。

因為這種種理由,杜尚對這個素未謀面的領主抱有極差的印象,但真當見到他的時候,杜尚發現,他至少還有容貌這一可取之處。

領主一頭金色短髮,蓄著鬍鬚,約三十歲左右,面容方正,衣著得體,嚴肅時就是標準的男性貴族模樣。不過對弗朗士人來說,他大概只配得上一個土字。

杜尚看著他,他似乎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信,在城堡門口迎接他們時,頻頻試圖討好芙洛博雅,鬧得後者不厭其煩。

“溫斯坦伯爵,”她抓起杜尚的手,“你應該認識一下我的愛人,杜尚·里奧先生,一位年輕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