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文明的末路

進入遺蹟的第二天，他們離開停泊場，進入了下層的隧道里，人工隧道與魔物挖掘出的通道交織成一張大網，好在巫師們擁有多種尋路手段。他們甚至可以在不造成破壞的前提下，用魔法打通相鄰的牆壁，用最短距離直接奔向目的地。

寧福的主要目的就在於探索隧道，她認為停泊場下方應該有更深的空間，否則這些隧道就沒有建造價值。小隊一邊尋找著最後幾種藏身於隧道中的魔物，一邊配著她東走西竄。

魔物的捕捉很順利，但遺蹟的探索始終一無所獲，他們試著走到人造隧道的盡頭，結果根本沒有盡頭，隧道首尾相連，儼然一座單純為了把人困住而製造出的迷宮。

“沒什麼，這種事我見得多了，”寧福倒是看得很開，“大多數冒險都是有頭無尾，又不是寫故事。”

杜尚走在隊伍最後，把這些都拍下來。休息時間，他找到芙洛博雅，“這種規模的遺蹟應該多少有點研究價值吧？我們不通知遺蹟學者團嗎？”

“就算要通知，也是我們的事做完了再通知，”芙洛博雅說，“學者團的人十個裡有八個跑都去了東克洛茲，這座遺蹟的訊息就算告訴他們，也得等到檔案落灰了才會有人過來。”

“我是不懂你們巫師的事，不過這裡又大又空，”寧福躺在一塊大石頭上，腰繃成了弓型，猛地直起，做了個帶負重的仰臥起坐，“呼……感覺壓根沒什麼好研究的。”

“之前你可是堅持說這個遺蹟不簡單。”

“我又不是專業的，”寧福聳聳肩，“不過現在看來，這裡和其他地方也沒什麼不同。”

先導者文明的遺蹟遍佈大陸，但迄今還能留下的多隻是一些基礎設施——他們的技術還沒先進到可以無視歲月侵蝕，更別說他們的許多城市、實驗室和科技裝置都被他們自己選擇毀掉了。這也就基本斷絕了靠考古發展科技的路子。

“說起來，”寧福突然說，“先導者到底是怎麼沒的啊？你看他們造的這些東西，現在也沒幾個國家造得出來吧，我還聽說他們人人都是巫師。”

“你關心起歷史來了，我很欣慰。”芙洛博雅眨了眨眼睛說。

“少埋汰我，我可不關心歷史，公會里那些‘歷史學家’，連個狗屁國王的十八代家譜都能背出來，看著就噁心，”寧福撫平自己的雞皮疙瘩，“我隨口問問，不說就算了。”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先導者文明很強大，科技比議會發達多了，對了，我這裡說的是魔法科技。”

“他們是建立魔法之上的文明，擁有高超的技術和先進的文化，他們的城市將整個大陸幾乎填滿，要不是後來他們自己把這一切毀掉，可能今天我們就見不到原野、森林和河流，而只有澆築的地面，被做成樹木模樣的氧氣合成鍊金器，和貫穿整個大陸的巨型水管。”

“真的嗎？”寧福被吸引住了，“這麼厲害？”她看向杜尚，後者點點頭道：“傳習庭的第一堂歷史課學的就是這個，給我印象很深。”

“他們文明最鼎盛的時候，人類還只是他們飼養在動物園裡的動物，”芙洛博雅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其他種族可以和他們抗衡，不是被滅絕就是放進了動物園。”

“先導者內部沒有戰爭，他們之間的交流方式也與人類不同，每個個體都會把其他個體的想法看作和自己的同樣重要，所以他們很難去傷害他人，也無法做出獨斷專行的行為，先導者社會中的所有重大決策都由全民投票決定。”

芙洛博雅繼續道：“這其中就包括了他們的迴歸原始計劃。”

“什麼？”寧福平日裡略顯沙啞的嗓音因為驚訝而尖銳起來，坐在周圍的不少巫師都在等著看她的這種反應，大概是因為他們當初在課上的反應也是如此。

“他們投票透過了迴歸原始計劃，”芙洛博雅重複道，語氣有些唏噓，她喜歡壯美的東西，不喜歡的則是看壯美的東西步入毀滅，“先導者文明發展到後期，已經膨脹到這個星球所能容納的極限，各種環境問題層出不窮，最嚴重的就是魔力之泉的枯竭，這讓一切都在朝著不可逆的方向發展，

在社會內部，他們又被各種現代，當然，我指的是他們那個時代，總之他們被很多莫名其妙的問題所困擾，雖然這些問題很多在我們現在看來都像是‘教皇因為不知道在吃飯的時候選擇金碗還是銀碗而痛哭流涕’一樣滑稽，但確實因為這種種問題，他們中的很多人開始痛恨起了文明生活。”

“不可理喻。”寧福搖頭道，“他們都應該去拓荒線上看一看，隨便找一頭魔物，它的獠牙邊上就有他們要的原始。”

“也不是所有人都同意迴歸原始計劃，還有約三成左右的人口反對，他們轉而去支援星際殖民計劃，先導者文明會製造一種能穿越星球壁的鍊金器，並能透過許多鍊金器的結合在虛空中生存，這讓他們可以在星星之間穿梭。”

寧福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故事都不敢這麼編……”

“這可不是故事，這在幾千年前引發了一場大論戰，反對迴歸原始的人認為，他們需要開啟星際殖民計劃獲取更多資源。”

“支援迴歸原始的人則覺得，問題不在於資源的多少，而是現代生活將太多本來不是問題的事變成了問題，甚至他們的這場辯論也是現代生活製造出的問題之一，這場前所未有的激烈辯論甚至引發了幾起在他們歷史上罕見的故意傷害事件，而這也成為了迴歸原始派的重要論據之一。”

“現代生活有原罪，這就是他們的觀點，人們應該重新擁抱朴素而快樂的價值觀，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迴歸原始，投票結束後，作為最具現代性的代表，所有的航天鍊金器連同技術資料都被集中銷燬。”

“太可惜了。”寧福郵政地說著，隨後又皺了皺眉頭，“不過，我突然覺得那些迴歸原始派也沒那麼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