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風暴還在繼續。

在這片大陸的北方盡頭,天地之間充斥著大片的蒼茫與肅殺。地平線消失在視線盡頭處,彼此呼嘯交錯的風暴,形成了無數道拔地而起的白色龍捲,伴隨著陰沉蔽日的鉛灰色天空,整片世界陷入了冰雪覆蓋的末日裡。

偶爾也會有穿透雲層間隙的光線,猶如諸神的利劍,灑落向這片大陸盡頭的雪域深處。

聳立於天地之間的巨大冰川,隨著海水的起伏而崩塌瓦解後,開始朝著大陸更北方的盡頭湧去。在彼此衝撞所發出的銳利聲響中,破碎坍塌的巨大冰塊,接連不斷地墜入了海水深處,掀起了一陣又一陣濁白色的浪濤。

但在浮力的作用下,那些已經墜入深海的巨大冰塊,很快又再次浮出水面。像是無數暴露在空氣中的白色屍骸,隨著海水的湧動奔流而去。

正孤身行走在這片雪域深處的高大男人,漸漸停下了腳步。

耳邊持續迴響的咆哮風聲,不斷撕扯著男人的意識。他看起來體型高大且壯碩,不像是尋常的人類身形,肩上裹著一件灰舊厚重的斗篷,穿著一身結實保暖的野獸皮衣,腳下踩著一雙用野獸毛皮縫製而成的靴子。翻滾不息的灰色風暴,反覆的捲動著男人額前的兜帽,他下意識抬起手臂,用力按下被卷飛的兜帽,那雙隱匿於黑暗中的陰亮眸子,像是兩把翻湧著寒氣的尖刀,此刻正閃爍著一種異樣的光亮。

男人從南方土地一路走來,徑直朝著北方盡頭處走去。

即使腳下的積雪已經淹沒了男人的膝蓋,但他仍舊繼續行走著,雙腿開闢出一條狹窄,只能容納自己通行的道路。迎面而來的凌冽寒風,鋒利如刀子一般切割著男人粗糙的臉頰,他用力抿緊了嘴角,嘴唇無聲翕動著,咒罵眼前的一切。

當男人停下腳步之後,他很快便抬起頭,目光在天地之間回視,似乎是在尋找什麼東西。但眼前這片渺無人跡的極北雪域,似乎只有無窮無盡的風暴與冰雪,哪怕是那些年代久遠的秘密,也早已被塵封于堅硬厚重的凍土深處。

有那麼短暫的片刻,迎面而來的風暴似乎柔軟了一些。

男人用力呵出一口熱氣,揉搓著有些凍僵的手指。他沒有說話,目光只是望向遠處那片穹頂般下壓的天空,厚重的灰色雲層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裝飾,繚繞於穹頂上方久久不能散去。而就在那片被怪力扭曲的穹頂下方,一望無際的山脈深處,無數座拔地而起的山峰,以一種野蠻而原始的力量,衝破了凍土、積雪與雲層,將這片搖搖欲墜的穹頂安穩的支撐了起來。

悄無聲息而強烈的呼喚,正持續不斷的引導著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男人,繼續朝著無名山脈的深處走去。

“該死的,還有走多久啊……”

男人忍不住低聲抱怨著,但他也只能繼續低下頭,邁開腳步向前艱難走去。男人再次嘗試著呵出一口熱氣,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粒不起眼的塵埃,緩慢卻又堅定的行走在這片灰白色的世界之中。

無名山脈深處,只能容納一人透過的洞穴外。

體型巨大的銀色飛龍,此刻正蜷縮著身軀,在刺骨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它用那雙巨大的翅翼將身體包裹起來,並且將唯一能夠進入洞穴的入口遮擋住。飛龍將頭顱蜷縮在覆蓋有一層銀色鱗片的翅翼下,勉強的維持著暖意,它的脖頸間有一圈蓬鬆的銀色毛髮,積落了一層薄薄的落雪。

刺骨的寒風不斷拍打著飛龍的身軀,反覆衝擊著它的意識。在它的左側小腹位置,那道仍舊醒目可見的傷痕,還未完全癒合,凝結冰凍的血液在它面板表面形成了一層銀色的結痂。

洞穴內,微弱的炭火正緩慢燃燒著。

空氣中幾乎感覺不到更多的溫度,尤其是在女人艱難卸下一身盔甲之後。她倚靠著身後的牆壁,強忍著錐心刺骨的劇痛,一點點的將盔甲摘下,已經潰爛的血肉幾乎與盔甲凍結為一體,所以她只能連帶將整塊面板從身體上撕裂下來。空氣裡迅速瀰漫開一陣強烈的血腥氣。

女人痛苦的低下頭,竭力壓抑著喉嚨裡痛苦的喘息。

銀色長髮籠罩著女人若隱若現的身軀,但因為劇烈的疼痛,女人的肌膚此刻湧起了一陣異樣的潮紅。她強忍著急促的呼吸,開始緩慢運轉體內的魂力,很快她的面板表面浮現起一層銀色的魂力刻痕,密密麻麻如同蛛網一般。隨著女人的每一次呼吸,那些魂力刻痕都在有節奏般的起伏著,只見她身上的傷勢開始緩慢的癒合,原本近乎潰爛的血肉也逐漸恢復成正常的鮮紅。

時間悄無聲息的推移著,女人的呼吸也逐漸變得穩定下來。

女人忽然伸出右手,摸索著手邊覆滿劍痕的銀色盔甲。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能夠從那個傢伙的手中逃走,哪怕驅使座下那頭銀色飛龍與那個傢伙正面交戰,自己仍舊清楚的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究竟有多麼的巨大。

甚至只差那麼一點,她和那頭飛龍的性命,就要交代在那個傢伙的手裡。

“該死的傢伙……”

女人艱難的深吸一口氣,手指摸索向被自己隨意丟棄在一旁的一枚鉑金燈盞。冰冷異常的燈身是由一整塊鉑金熔鑄而成,外表雕刻有繁雜晦澀的紋路和圖案,層次結構十分複雜,幾乎每一層燈面都是鏤空而成,其中鑲嵌有成千上萬枚細碎的各色寶石。燈身底座是用一整塊黑曜石雕刻而成,四四方方分別對應不同方向,並且在每一個方向上都嵌刻有樣式不一的黑色寶石,但看起來都像是緊緊閉合的眼球。

伊蓮恩……

耳邊忽然迴響而起的低聲嘶喊,讓女人的意識瞬間陷入到一陣恍惚之中。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伊蓮恩才終於從那種狀態清醒過來,她再次用眼角餘光,斜向那盞被丟棄在一旁的鉑金燈盞。在冰冷的火光中,她那蒼白的面孔再次湧上了一層淡薄的潮紅,隨著呼吸每一次的加重,心臟的跳動也愈發劇烈起來,一種無法抑制的強烈快感,讓伊蓮恩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洞穴外,男人正艱難攀過最後一段山路。

他抬頭望向不遠處那頭銀色飛龍,沉默而無聲的站在了原地。原本昏昏欲睡的銀色飛龍,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它猛然張開雙目,飛速環顧著這片灰白色世界。但它什麼都沒能發現,最後也只是再次將身軀蜷縮了起來,艱難抵抗著愈發猛烈的暴風雪。

在緩慢走過一小段路後,男人終於看到了那座洞穴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