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轉眼間又是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

這天監察院八處官員又從同福客棧帶走了兩位讀書人後,同福客棧中一時間顯得沉默了許多。但酒壯文人膽,不一會兒功夫,又開始鬧哄哄地議論了起來,所談論的,不外乎是監察院範提司的身世流言。

“遙想葉家當年可是謀逆的大罪,那位神秘的女主人辭世之後,所有的家產才被收入了內庫。”一人憂心忡忡說道:“如果小范大人,真是那位女主人的遺孤……我看這件事情麻煩了。”

“麻煩?”一青袍中年人十分不屑的接話道:“事到如今,我總算讀懂了石頭記中的一首小令了。”說著,不待人們有所反應,便搖頭晃腦起來:“留餘慶,留餘慶,忽遇恩人;幸孃親,幸孃親,積得陰功。勸人生,濟困扶窮。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正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聽得兄臺所唱的小令,某更加肯定葉家當年不是謀逆了,要不然為什麼慶餘堂的掌櫃們還養的如此白胖胖?”一位眉毛極濃的書生嘲諷說道:“我看是朝廷趁著孤兒無寡母的時候,將人家產霸佔了,這下好,忽然間葉家多出來了位繼承人,我看朝廷只怕要慌了手腳。”

“慌什麼?”

“陛下不是有意思讓範提司去兼管內庫嗎?這內庫本就是他家的,這怎麼個管法?”

“還內庫?”另一個冷哼道:“我看範提司馬上就要倒黴還差不多。”

客棧中,氣氛正熱烈時,掌櫃適時的擦著冷汗湊了過來,說道:“幾位爺,聲音能不能小點兒?剛剛才帶走兩個,若讓監察院的爺們再將你們的話聽進了耳朵裡,我這小店還開不開了?”

同福客棧的掌櫃平日裡極少出來見客,今日卻上了樓來,幾位相熟的客人起身與他打著招呼,掌櫃一面四處照應著,一面支著耳朵將這些酒後閒言碎語聽進耳中,同福客棧乃是棠家的產業,最近這些個流言蜚語有多少是他們和監察院,故意配合放出的就不得而知了。

頭前聲稱是朝廷霸佔了葉家產業的那位年青人,見掌櫃出來相勸後,故作是酒後膽大,大笑說道:“掌櫃你莫要害怕,他監察院難道還真敢堵了天下悠悠之口不曾?就算他們敢,陛下也不會答應。你看昨日抓回監察院的那幾位,今天不是好端端地送了回來?只不過聊幾句閒話,又不曾觸犯慶律。”

“兄臺說的是。”他身旁那人先是附和一句,可臉上依然是憂色難去:“哎,範提司這下難了,如果……如果他真是葉家……後人,估摸著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

其實這話還沒有說透,畢竟不是官身,又是在光天化日的酒樓之中,沒有誰敢將心中真正的判斷說出來,在這些人的心裡,總以為朝廷得知範閒身世之後,一是要奪其官,二……只怕就要奪其命。

“範府怎麼辦?”那人接著嘆息道:“範尚書這些年打理戶部,乃是有名的能臣,難道因為當年的風流債,也要家破人亡?”

“要我說,你們也別鹹吃蘿蔔澹操心了。”待有人提到範府時,之前吟唱小令的中年人,再次開口說道:“真以為皇帝陛下是昏君?諸位可不要忘了當初對葉家動手的,如今都在哪裡?”

“兄臺可是有什麼內幕訊息?”

傳言入京之後,除了對於範閒身世的猜測之外,最為京都百姓津津樂道的,就是戶部尚書範建,當年是如何將那位神秘的葉家女主人騙到手,又是如何讓對方珠胎暗結的前話——都知道範尚書當年是流晶河上的風流高手,卻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等本事,能吸引到當年天下第一商的女主人。

“要我看啊……”中年故意拉長聲音,又大喝一口酒,才說道:“或許……或許範提司根本就不是範尚書與葉家主的兒子。”

“胡扯,如若真如兄臺所言,那範尚書為什麼會將範提司留在澹州一十六年,不肯讓他入京。”顯然是有人不信中年的猜測。

“呵呵……”

……………………

監察院八處依照陳萍萍的意願,擺出了一幅慌張的模樣,從而讓人們知道,這次的傳言一定有極高的準確度。

在京都百姓心中,這次流言蜚語之所以沒有控制住,那是因為聖天子在位,範提司終究不是陳萍萍,他無法一手遮天,也不敢將所有京都愛閒聊的人們都請去八處喝茶,終究還是隻能目瞪口呆看著事情逐漸擴大。

比如,昨天被抓的人,今天又被放回來,這就是明證。

於是乎,人們不再怨恨年輕的範提司做出這樣大忌諱的封言路事情,反而對於這個前途未卜、“生死難知”的年輕官員,感到了一絲同情。

“哎,可惜了範詩仙,他這兩年不論是域內域外,都是為朝廷掙了不少臉面。”有人開始同情範閒的遭遇了,畢竟他在慶國的聲名還是極好的。

一想到他馬上就要倒黴了,百姓士子們在感情上還是有些傾向的,尤其是想到他的母親,更有人發出憤悶的感慨:“當年似乎也是因為一椿莫須有的謀逆桉,葉家那位奇女子便消失無蹤。”

“葉家?哪個葉家啊?”

這時候,酒樓裡,忽然有一位年輕小夥子傻乎乎地問道,他已經聽了半天,卻始終不清楚,與小范大人有關的葉家,究竟是什麼來歷。畢竟當年的事情已經過去太久了,時光如水,讓慶國的太多人都快忘了那個金光閃閃的名字。

“葉家都不知道?”年長一些的人們開始輕蔑地笑了出來,果然是些鬍子沒長齊的小子,連當年威名赫赫的葉家都不知道,都覺得有必要給對方上一堂課。

“葉家,就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商。”中年人悠然神往道:“就是那個做出玻璃來當銀子賣的葉家。”

有人表示反對,認為這個側重點沒有說清楚:“葉家,就是那個做出肥皂、香水的葉家,喔,香水已經停產十來年了,估計你也沒福聞過。”

“就是唯一能做出烈酒的葉家。”

又有人補充道:“就是當年提供朝廷一大部分軍械的葉家。”

“知道內庫不?知道咱大慶朝每年花的這麼多銀子打哪來的不?”中年人恥笑道:“就是內庫從北齊,從東夷,甚至從海上掙來的。而內庫是什麼?不就是當年老葉家的產業!”

不提內庫還好,一提這個頓時就有人不爽道:“老葉家就是太有錢了,才會被謀財害命吧!”

提問的年輕小夥子瞠目結舌,張大了嘴巴說道:“天啦,居然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