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

相比繁花似錦的帝都洛陽,長安這座百年古都則更多了幾分古樸蒼涼。也許是因為經歷了太多戰火的洗禮,它早已沒有了中原大城的那種明豔輝煌,更不似地處南國溫柔鄉的城池一般靈秀青蔥,恰恰相反,它所擁有的,僅僅只是孤寂蕭索,以及中原與江南都城所不可比擬的雄壯蒼涼。

這大約就是詩經中所謂的秦風吧。

要說眼前的長安城,唯一與洛陽相似的地方,便是它的城牆腳下,與洛陽一般都生滿了曾經被鮮血澆灌過的雜草。

那正是亂世的標誌。

長安城東三十里,有一個小小的郵亭館驛。

徵西府一行人趕到此地之後,夏侯玄決定不急著進長安城,他下令讓一行人暫時先在此地歇馬兩個時辰,然後再從容入城。

西北最為繁華的西都長安城就近在咫尺,一旦進入長安,肯定會有最優渥的接待和最舒適的住所等待著他們,但夏侯玄偏偏選擇此時停下腳步,在這個接待信使的簡陋館驛休息。於桓和夏侯奉兩人對此表示十分的不理解。

聽到兩人不解的怨言,不待夏侯玄解釋,玲瓏心思的李勝已經笑著解釋了起來:

“二位賢弟,此番咱們入長安,只怕沒有你們想象中的那麼順利。”

於桓性子急,首先問道:

“公昭兄,此話怎講?”

李勝先是環顧了一下四周,確認司馬昭不在附近後,這才笑著解釋道:

“山君,你想,那雍州刺史郭淮,以及雍涼二州大大小小的將官,早些年曾跟隨誰抵禦諸葛亮來著?”

於桓、夏侯奉二人聽了這話,頓時恍然大悟,李勝繼續解釋道:

“如若咱們一行人風塵僕僕的趕進長安城,只怕難以應對郭淮這個老狐狸的刁難,與其如此,倒不如咱們現在這裡休整的精精神神,然後再去赴這場鴻門宴,最起碼在氣勢上不會輸給他們。”

於桓和夏侯奉聽了這番話,這才打消了疑慮,他們轉頭看著正在穿戴官服的夏侯玄,心中的敬佩之情不由得又增添了幾分。

換掉常服的夏侯玄,頭戴一頂裝飾著雙鶡尾羽、威風凜凜的漆紗武弁冠,額前一抹赭紅色的平上幘,貼身一領曲領、皂色邊緣的中衣,外罩一身絳色褝衣官袍,一雙黑色方頭履,腰間除了玉帶鉤、素質刀、收藏官印的鞶囊之外,再配上象徵二品大員身份的紫色綬帶,實在是威風凜凜,使人不敢直視。

夏侯玄本就氣度不凡,此時此刻官袍加身,更增添了幾分威武不可屈的凜然正氣。這讓即將進入長安的一行人平添了幾分膽色。

徵西府一行人即將入城之際,夏侯玄特意安排了司馬昭先行進城通報,為以防萬一,他緊接著又安排了夏侯奉進城尋找叔父徵蜀護軍夏侯霸。

長安城東三門,依舊是前朝的宣平、清明、霸城三道門。

霸城門,由於門為青色,也被百姓們成為青門。

夏侯玄立在軺車之上,遠遠眺望,只見青門外大道兩旁,搭著好多個瓜棚,大片的瓜田之中,瓜農們正在辛勤勞作著。

聽說當年秦朝覆滅後,一位名叫邵平的侯爺成為布衣,便在這青門之外種起了瓜。時至今日,這瓜甜味美的東陵瓜,依舊是長安城的一道美景。

夏侯玄不禁讚歎道:

“阮嗣宗曾言,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看來此言果真非虛。”

夏侯玄一行剛剛進入青門,便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與城外瓜農種瓜的祥和氣息不同,城門右側高大的東闕之下,正是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的前朝長樂宮舊址。舊址之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臨時的集市。讓夏侯玄感到奇怪的是,此時此刻,大小攤位跟前,正有許多手持棍棒、痞裡痞氣的流民,正在為難一個瓜攤小販。

於桓古道熱腸,一看到不平事便想直接出手,心思活泛的李勝卻立即出言制止了於桓:

“益壽亭侯不可,我等剛進長安城,如若貿然打傷行人,只怕會留下惡名與把柄。”

牽嘉也點了點頭道:

“不錯,平白無故的,在西都城門口哪裡突然來的這麼多流氓,你怎知那些瓜販子是真的受了欺負,這可能正是郭淮和雍州官將給我們下的套,正等著我們往裡鑽呢!”

於桓聽了二人的想法,一時之間不知應該如何是好,沒有主意的他只能向夏侯玄投去求助的目光。

此時夏侯玄心中擔心的,也正是李勝和牽嘉二人所說的情況。他一邊注意著那邊攤販的爭執情況,一邊思索著對策。夏侯玄明白,今日之事,如若自己出手製服地痞,說不定會落個以官欺民的下場;如若自己不出手,那麼冷漠而不體察民情的形象又會被來來往往的百姓看在眼裡。雖然看似是小事,可此事還真是不好處理啊。

過了一小會兒,那瓜攤的地痞流氓們竟直接抱起一個又一個又甜又脆的東陵瓜,狠狠摔到了地上,守著瓜攤的老人和他四五歲的小孫女瞬間就嚎啕哭了起來。

此刻,夏侯玄心中的猶豫頓時一掃而空,與此同時他也想到了妥善的辦法,於是他大聲下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