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夫人說的是?”

夏侯玄此刻不能確定惠姑說的是誰,因此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惠姑神秘一笑,繼而說道:

“難道你忘了奉弟嗎?”

夏侯玄聽完惠姑的建議,點了點頭,但卻緊接著又搖了搖頭,且眉宇間還隱藏著一絲擔憂,他嘆了口氣,這才說道:

“夫人果然與我心意相通,我一開始想到的人選,也是奉弟。奉弟他這些年勤學不輟,且在護軍營待了幾年,論其才能,擔任徵西府主簿,自然是無可挑剔。可我憂心的是,一來,奉弟是俊林叔父的獨苗,自幼長在繁華之都,從未遠行從軍,此番我證西蜀,他如擔任徵西府主簿,免不了要隨我親臨戰場。這二來,如今司馬師頂替我掌管護軍營,其權柄不小,如若不留下一個得力之人來鉗制他,我擔心有一天,京城這邊,會有變故……”

惠姑點了點頭,又歪著頭思索了一會兒,這才再次建議道:

“夫君此言,言之有理,不過夫君有沒有想過,以司馬師的心機,難道會一直讓奉弟擔任護軍營副將嗎?如若到時候奉弟被司馬師想法子調換或罷免,豈不是成了閒散之人?如徵西府主簿人選再又有了變故,我只怕到時兩頭都有麻煩。奉弟這些年大有長進,且他跟隨在你這個主帥左右,就算上了戰場,我看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再說,如果奉弟到時候能憑本事立下軍功,那俊林叔父豈不是更加欣慰?”

夏侯玄聽了惠姑的話,心中的憂慮這才一掃而空,他主意已定,終於揮毫蘸墨,將之前懸疑未決的名單補的完完全全。

惠姑看夫君終於拿定了主意,這才笑道:

“這下總該吃飯了吧?”

心情大好的夏侯玄自然開心的點了點頭。不多時,寫完課業的明月也來到了案前,一家三口就這樣團團坐到一塊,用起了晚飯。

老太太曹玦近日身體有些不適,惠姑先前安排好飯食時,就已經前去探視過了,惠姑服侍曹玦用完飯,又為婆婆施針之後,這才來到書房與夏侯玄商議了一會,曹玦此刻正在休息,因此才沒有來與兒子兒媳孫兒一同相聚。

案上的菜餚,一碟是前些時日皇帝特賜的河魚,清蒸做法,口味鮮而不膩;一碟是涼拌薇菜,是夏侯玄親手在府中小園內種養的;還有一碟是清蒸雞子。

明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倒也不挑食,每一道菜都吃的津津有味。

一家人就這樣有說有笑的吃起了晚飯。惠姑剛沒吃兩口,卻突然感覺一陣噁心,頓時乾嘔了兩下,夏侯玄、明月父子二人見狀驚了一跳,急忙一左一右為惠姑拍背順起了氣,而夏侯玄此刻心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他瞪大了眼睛望向惠姑的同時,惠姑也正瞧向了他。

夫妻二人一個玲瓏心思,一個精通醫理,自然反應過來,這是懷娠之兆!

二人驚喜之下,異口同聲的驚歎道:

“有了?”

天真無邪的明月看著父母面面相覷的模樣,突然奶聲奶氣的問了一句讓夏侯夫婦頗感意外的話:

“有什麼?弟弟妹妹嗎?”

夏侯玄和惠姑二人此時頗感驚異,再次不約而同的反問道:

“你怎麼知道的?”

明月眼神中此刻依舊滿是純潔無暇,他老老實實回答說:

“是韜哥、靚弟,還有司馬炎他們說的。”

夏侯玄和惠姑聽了這話,頓時哭笑不得,生怕被小李韜、小諸葛靚帶壞孩子的二人急忙又問道:

“他們是如何說的?”

明月憨憨一笑說道:

“他們說,如果母親突然要吐,那不到一年,家裡就會變出一個弟弟妹妹。”

夏侯玄和惠姑聽了這可愛無邪的童言,這才把心放下,與此同時二人成功被明月逗樂,一同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多時,華燈初上,皓月升空,不知不覺已經是入夜時分了。

一家人的歡聲笑語,伴隨著窗外的蟬鳴,一同被晚風拂動,拂到了銅駝陌長長的街道上。這陣陣歡聲笑語,像極了多年以前,在銅駝陌大道上縱馬引紙鳶的那群少年曾發出的歡音。

到了後半夜,夏侯玄和惠姑攜帶明月再去照看了一會老太太曹玦後,又給明月講了半天的前朝掌故趣聞,這才將明月哄的乖乖睡去。

夏侯玄讓惠姑先行休息,自己卻帶了一罈醇酒,來到了祠堂中,跪坐在了父親夏侯尚的神主前面。

焚香奠酒祭祀後,夏侯玄為自己也倒了一樽酒。他舉起酒,對著隱藏在煙霧繚繞中的父親含淚說道:

“父親,孩兒終於也像您當年一樣,要遠行他鄉了,此番征討西蜀,望父親保佑孩兒,旗開得勝,凱旋而歸!”

言罷,夏侯玄舉酒一飲而盡。夏侯玄一邊傾訴,一邊告慰,不知不覺已連飲了十數樽。

醇酒易醉,夏侯玄此刻自然已經微醉。他端起一樽酒,朝著城郊於圭墓地的方向灑地遙敬,然後又為自己添了一樽,他將樽中酒一飲而盡後,喃喃說得:

“父親,師父,玄兒想念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