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孫禮被處置以後,大將軍曹爽一派在地方州郡的勢力大大增長。此時此刻,曹爽自然又把目光轉移到了廟堂之上。

司馬懿這次倒是棋差一招。他原以為曹爽不會如此直接,實在是沒想到曹爽居然真的會直接利用自己的權勢強行壓制孫禮。

不過,孫禮一向有賢才之名,又是先帝託付給曹爽的幕僚,且曾經立下過赫赫戰功,在朝中頗有名望,曹爽此番雖然在冀州方面佔得了一時先機,但此事對於大將軍黨是福是禍,倒也難說的很。

這段時日,正是秋高氣爽之時,這也已經是當今陛下即位的第三個年頭——正始三年了。

三秋已過,還真是恍如一日。身穿一身素色冠服的夏侯玄心中一邊感嘆著,一邊攜帶著祭奠所用的物品,沿著宣陽門大街朝著太尉府而去。

就在數日前,戎馬一生、功勞赫赫的太尉、昌邑侯滿寵薨逝了。夏侯玄此時正是前去太尉府上吊喪去的。

在太尉府附近,夏侯玄毫無預兆的遇到了司馬師,兩人匆匆一瞥,未及寒暄,司馬師便宛若逃離一般,匆忙便先走了一步。

每當司馬師看到那雙依舊清澈明亮但卻又暗含悲慼的雙眼時,他的內心都會產生一種不敢面對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像他再次見到了媛容一樣。斯人已逝,已成了他永遠無法正視、面對的一生之痛。

在司馬師心中,他與夏侯玄殘存的兒時情誼,也彷彿在這一次又一次愧疚與尷尬的相逢中,被磨滅的殘存無幾了。

此時此刻,夏侯玄遙望著太尉府那飄揚的素色招魂幡,以及司馬師那既顯得狼狽、又顯得失魂落魄的背影,心中同樣也想起了自己已經逝世多年的妹妹夏侯徽。

這些年來,夏侯玄心中的仇恨早已不再那麼濃烈,如今他心中取而代之的執念,是守護好他的家人、親友,以及父親夏侯尚與文皇帝他們一同開創的大魏。

踏入太尉府的那一刻,夏侯玄的內心瞬間又感到一陣恍惚,這多少年來,自己在這洛陽,從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成長成了如今帝國不可或缺的重臣,這二十多年來,自己不知經歷了多少與親友的訣別,也不知經歷了多少榮耀與折辱,如今的他,雖然只是一個三十歲的青年,但他內心的強大,也許早已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但即便如此,當他親眼看見太尉滿寵的靈柩之時,他的淚水竟似控制不住一般,毫無阻攔的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

在這一刻,他的心中又想起了師父於圭、父親夏侯尚,還有對自己寄有厚望的文皇帝曹丕。而今日,大魏的棟樑,竟又摧折了一位。念及此處,夏侯玄心中掩藏著的那股難以抑制的孤獨與悲哀就宛若決堤江河一般噴薄而出,他上完香後,竟伏倒在了滿寵滿伯寧的靈柩前,哭的如喪考妣。此時,此地,太尉府上下眾人的哀思,也盡數被夏侯玄牽引了出來。

天空中飛過的鴻雁,此時朝著那多苦多災的人間瞥了一眼,發出了一聲哀鳴。這哀鳴,宛如嘆息,更似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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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將軍府。

曹爽聽聞太尉滿寵逝世的訊息之後,非但沒有感到太多哀傷,反而心中泛起了難以抑制的喜悅。

他早就想處理朝中某些霸佔要職的司馬黨羽了,如今滿寵一死,太尉這個閒職空了出來,自己正好可以再施展明升暗降的手段,將自己看不順眼的司馬一派重臣給高高的架起來了。

想到此處,曹爽的嘴角揚起了一絲得意的微笑。

不久之後,掌握內外五萬禁軍的領軍將軍蔣濟繼任為了太尉,從此徹底遠離了禁軍營,變成了名高而無權的三公之一。

這一日,早朝過後,太常、蘭陵侯王肅與太尉蔣濟、大司農桓範三人在出宮回府的路上偶遇,於是便一同閒聊了起來。

三人論及時政,剛剛就任太尉的蔣濟說到了當今朝堂上下的局勢,身為司馬懿親家的王肅立即氣憤填膺了起來,他正色言道:

“如今朝野上下,盡皆小人也!更可惡的,便是何晏、鄧颺諸人,依我觀之,此數人皆是前朝小人弘恭、石顯之流也!”【注1:石顯,字君房,漢宣帝時宦官。漢宣帝時不喜儒家,通曉法律的石顯被任命為中書僕射,石顯與另一宦官中書令弘恭結成了死黨(漢朝臺閣一般用宦官,魏國多用士子)。】

大司農桓範聽了這話,心中一凜,他託詞家中有事,先行了一步,實則在繞過九子坊之後,他便朝著大將軍府的方向走去了。

很快,曹爽便透過桓範聽到了這個訊息。

曹爽一面想要除去王肅,一面也想趁著這次事件敲打一下自己麾下的這幾個左膀右臂。思量一定,他立即便將何晏、丁謐、鄧颺幾人傳喚了來。

三人一到大將軍府上,曹爽並沒有先問計,而是一反常態的板著臉孔。

何晏等三人察言觀色,知道曹爽有事要說,因此立即識趣的躬身問道:

“不知大將軍傳喚卑職等人,有何要事吩咐?”

曹爽見三人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冷哼了一聲後才道:

“卑職?孤看,三位倒是尊貴的很吶,又是納美妾,又是佔良田,哪裡有半分卑下可言?”

何晏等人聞言,心中驚了一跳,急忙跪倒在地上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