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爽揪出了奸細之後,仍自憤憤不平,他不知道是應該重新整頓殘軍,再次入秦嶺一雪前恥,還是應當返回長安班師回朝,因此召集令眾參軍副將來到中軍帳議事。

參軍楊偉楊世英見曹爽仍有南下一雪前恥之意,擔心曹爽一敗再敗、不可收拾的他,言語急切的力主曹爽不要再南下:

“啟稟大將軍,如今敵軍已有準備,我軍已經無隙可乘。再加上運糧所用的牛馬騾驢多死於駱谷之中,漢夷百姓日夜號泣於道路,我軍關中、以及氐、羌二族據點的糧草已不能正常供給,再加上我軍新敗,士氣低落,已經軍無戰心,以在下之見,此時應當立刻撤回長安、返回洛陽呀大將軍!”

這時,一旁的鄧颺白了楊世英一眼,起身對曹爽說道:“大將軍,如今我軍軍中奸細已被正法,足以告慰士氣,依颺之見,大將軍應當重整旗鼓,再與蜀虜一決雌雄!”

楊世英見曹爽猶豫不決,鄧颺又不依不饒要再次南下,頓時心中焦急,他下定決心,今日不惜和鄧颺撕破臉皮,也不能讓大將軍再決策失誤,他半跪於營中說道:“大將軍,鄧颺將敗國家大事,可立斬也!”

“夠了!”曹爽見二人吵鬧不休,甚至開始互相攻訐了起來,心中煩躁之至,大怒之下順手抄起一隻竹簡砸了下去:“不要再吵了!”

眾人見大將軍動怒,自然不敢再爭吵什麼,急忙低頭不再言語。

曹爽揉著額頭,思忖了半晌之後,這才轉頭開口問帳中的夏侯玄道:“泰初,你怎麼看?”

夏侯玄此刻沉默了。

他此刻猶豫的原因,是因為昨日收到的來自洛陽的一封信。

那封信,是司馬懿派人送給自己的。

信上說:“春秋責大德重,昔武皇帝再入漢中,幾至大敗,君所知也。今興平路勢至險,蜀已先據;若進不獲戰,退見徼絕,覆軍必矣。將何以任其責!”

其實他覺得,事已至此,司馬懿說的並沒有錯,他也贊同楊世英的看法。如今興勢山、黃金峽、陽平關等險要之地都已經被費禕、王平等人佔據,當年武皇帝親自入秦嶺與劉玄德爭奪漢中,結果劉玄德提前佔據險要之地,以武帝之雄才都無計可施、失利而還,更何況是如今的曹爽和自己呢?

思考清楚以後,夏侯玄望著曹爽,開口說道:“大將軍,玄亦以為,此時形勢對我軍已極為不利,應當撤退。”

曹爽聽了夏侯玄的話,沉默了良久,最終他也還是無奈而心有不甘的點了點頭。就在這時,帳外似乎傳來了一陣陣隱隱約約的哭聲。

“怎麼回事?帳外是何人在哭泣?”曹爽問道。

一名副將急忙出賬檢視,不多時,他返回大營回稟道:“啟稟大將軍,是那些軍中氐族、羌族的運糧酋長,此次駱谷一役,氐、羌二族的牛馬騾子大都死在了谷內,因此他們傷心哭泣。”

曹爽聞言,心中更加悲傷煩悶,禁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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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始五年春,五月丙午日,大將軍曹爽見戰局不利,因此引軍還於洛陽。

秋風悲鳴蕭瑟,伴隨著大雁的嘆息,聽來令人甚是神傷。

洛陽城外,山野間似是綴上了點點白色。

那是生者為逝去的人所穿的喪服。那些死去大魏戰士們的英魂,就這樣永遠地留在了無情的戰場之上,將所有的痛苦留給了生者。

風聲中,似乎夾雜著隱隱約約的嗚咽聲。

大將軍府中,曹爽為自己造了一座高高的樓臺,大受打擊、極度失望的他,開始整日裡醉生夢死。

武庫之側、大道之畔,大將軍府絲竹管樂、歡歌笑語的聲音之大,甚至都超過了不遠處的青青苑。路過的行人百姓彷彿也對這個戰敗辱國,又呈現驕奢淫逸之態的大將軍失望了,紛紛暗中對其唾罵了起來。

在旁人看來,曹爽可能是為了消遣做樂。可是隻有曹爽自己知道,他這是為了逃避。

自從他回到京城之後,百姓的憤懣之辭、以及那些世家老臣們別有用心的流言蜚語一齊如同海浪一般湧了來,一向胸懷大志且受慣了他人阿諛奉承的曹爽,自然無法承受如此巨大的壓力。

從雲端跌落塵泥,就是普通人也難以承受,又何況是驕傲無比的他呢?

因此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打算用酒漿來麻痺自己,逃避這些煩心的事。

“大將軍,不能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