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除了王雄之孫、王渾之子王戎的不凡氣度讓曹叡感到心中快慰的同時,定陵侯鍾毓席上九歲的弟弟鍾會,以及尚書令裴潛十歲的幼子裴秀,面對那猛虎掙扎之威,居然也是毫無懼色,泰然自若。

曹叡心中頓時對這鐘會也生出了幾分好感。

不遠處統帥著五百羽林郎的夏侯玄,見到這個心無懼色的鐘會,不禁也對他生出了幾分讚許之意。他又想起了六年前,年僅三歲便已企圖代表鍾氏拉攏自己的那個小鐘會。

而就在此時,他再次看了一眼鍾會與王戎、裴秀、齊王曹芳、秦王曹詢兩個孩子,這才發現王戎、裴秀二人乃是自然鎮定,而鍾會雖然看起來泰然,但眼力甚佳的夏侯玄卻發現,鍾會的雙腿此時正在微微的戰慄抖動。至於曹芳,雖然神經緊繃,但卻並不恐懼。秦王詢則在猛虎的咆哮聲中,一下子竄到了皇后毛氏的懷中。

夏侯玄望著算是自己教導長大的曹芳,心中一暖,但他頓時就收回了心中對鍾會的那絲讚許之意。他心中覺得,面對猛虎之威面不改色自然值得敬佩,但張皇失措也是人之常情,似鍾會這等看似勇敢無畏、實則心中慄六的虛偽作態,卻是最不可取的。

不多時,皇帝見那猛虎爪牙已斷,掙扎了半日之後,終於失去了體力,躺在鐵籠內奄奄一息的一動不動,這才命人撤去了大鐵籠。

在場眾人以及將士見了此番場景,心中也盡皆駭然。如此雄壯的猛虎,面對天子之威,兀自落了個如此慘烈下場,他們這些為人臣子的,又豈能流露出一絲一毫的不敬之意?

皇帝斜眼來回打量著眾臣的反應,心中對群臣的態度十分滿意。

廷尉高柔見猛虎已然被搬下宣武場,心知此刻正是進言的最佳時機,他起身跽坐,拜於天子腳下,這才說道:

“陛下,微臣前日遞奏給陛下的奏章,不知陛下可曾預覽?”

曹叡想起高柔那封勸諫自己的、辭懇意切的奏章,眼中流過了一絲暖色,他笑著對高柔說道:

“朕知卿忠允,乃心王室,若日後有其它忠言,朕希望愛卿仍會進言。“

【注一:乃心王室,成語,其意與以身許國相近。】

高柔聽了天子這話,心中頓時一陣感動,此刻他眼中含淚,直接起身跪伏在了皇帝的面前。

曹叡望著眼前這個五體投地的三朝老臣背心聳動、感激涕零的模樣,心中也不願去計較這模樣是有感而發還是惺惺作態,只是虛扶了扶,說了聲平身。

高柔立即便起身了,他以袍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繼續對曹叡說道:

“陛下,前日的兩件案子,臣已經有了裁處的主意,但臣不敢自專,故今日特來請示陛下。”

曹叡明白,高柔所言,正是前幾日宜陽典農劉龜馳獵禁苑、大司徒吏解弘言病拒旨這兩件事。他見高柔有話要說,因此點點頭道:

“既然愛卿有了主意,那就說來聽聽。”

高柔頓首再拜言道:

“臣請陛下,將那個揭發劉龜之人的名字,告知微臣,微臣想將此人一併處罰。”

曹叡聽了這話,眉頭不禁微微一皺。

自己得知了劉龜一事之後,並沒有將舉發劉龜的那個功曹張京的名字告訴高柔。明眼人都明白,皇帝這是認為那個檢舉者所言屬實、無罪有功,但如今高柔指明要將那檢舉之人一併判罪,只怕是會得罪天子。

但眾人心中也明白,身為大魏第一法官的廷尉高柔,既然口出此言,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曹叡此刻心中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但他不願就此低頭,而是毫無顧忌的宣洩出了他的怒氣,這些年來,心中的壓抑讓他越來越暴躁了起來:

“文惠何出此言?劉龜敢獵吾禁地,自當死罪耳。朕送龜至你廷尉府,你廷尉府自行拷問就是,何復請告發者姓名,難道朕會妄收劉龜入獄不成?“

郭太后見曹叡戾氣大增,鳳眉緊皺,心中不禁擔憂了起來。皇后毛氏與郭貴嬪也一臉緊張的望著自己的丈夫,生怕今日天子一怒,又會有人血濺當場。

齊王芳與秦王詢兩個孩子此刻仍有些懵懂,但聰慧的齊王芳還是可以感受到父親身上那一絲狠戾而霸氣的氣息,這種氣息讓他感到害怕的同時,也在他心中種下了一個不可磨滅的種子。

曹肇、何曾、劉邵等一眾散騎常侍,以及中書監劉放、中書令孫資兩個權貴中樞老臣,見皇帝發怒,紛紛都跪倒在坐席之上,不敢進言一句。

端坐席間的太尉司馬懿,此刻沒有任何反應;而形態已現衰頹之勢的大司空陳群,眉眼中深現憂色,但他見司馬懿穩如泰山的模樣,不知為何,又將即將出口的話語硬生生的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