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內城街坊間,黃公酒壚之內,散騎侍郎夏侯玄正與好友荀粲、傅嘏、衛烈等眾友談天論地、開懷暢飲著。

“自從當年,文皇帝重開太學以來,這整個洛陽誦讀《詩》、《書》的學子,也漸漸多了起來,我看再過幾年,咱們大魏可就要超過當年漢都太學生三千之數的盛況了,哈哈哈……”

尚書郎衛烈看著下學後在酒壚街邊談文論學計程車子,心情大好,端起酒爵一飲而盡。

“衛兄此言差矣。”只見荀粲舉起酒爵,一飲而盡,繼而大笑道:

“子貢所稱之聖人傳道,傳的乃是人性、天道耳。然人性、天道,此皆無法耳聞言傳之物。故此,大道乃聖人之獨到心得、境界,不可以俗物載之。因此,即使後人再怎麼珍視《詩》、《書》、《禮》、《易》等竹簡木牘,也難以探明大道,六籍雖存,固聖人之糠秕也!”

荀粲認為,經典書籍,只不過是聖人為達到大道而丟棄下來的廢物,並不是大道本身,不值得推崇,衛烈聞言,自然難以信服此等玄之又玄的言論,他笑著反駁道:

“可《易傳》亦云,立象以盡意,繫辭焉以盡言,也就是說,聖人立卦象以窮盡易之深義。就連聖人自己,都以俗世之言辭,來傳易之義理,奉倩【荀粲表字】又怎能說大道不可聞,不可見呢?”

荀粲再飲一大爵後,紅著臉頰笑道:

“衛兄,精微之理,只可以神意會之,難以用俗言傳也。如今衛兄以俗言來說易,自不能說清言辭之外之微妙義理。即使兄之言能盡易之淺意,但精微之神義,終究難以捉摸呀!”

荀粲就這樣舉酒慢慢啜飲,娓娓談論著他的心中大道,許多學子聽聞幾人的辯論,紛紛圍了過來,聽的聚精會神,有的人還用隨身攜帶的小筆匆忙記錄著什麼。

眾人不知的是,此番言論,便是後世清談家所議論不休的“言不盡意說”。

衛烈聽了荀粲的辯駁,只覺雲山霧罩,一時啞口無言,只能笑了笑繼續喝酒了。

離開酒壚之後,幾人乘著醉意,走在青石官道上閒談漫步著。

“昌陵侯,請留步……”

遠處,只見一名身著常服的內侍一路小跑,趕了過來,手中還提著一隻食盒:

“昌陵侯,這是東鄉公主特意為您準備的糕點。”

眾人聞言,均未感意外。夏侯玄一眼便認出此人乃是東鄉公主身邊的侍長,他笑言道:

“不用了,在下怎敢勞煩東鄉公主為我勞心,內貴人還是請回吧。”

夏侯玄明白那曹綾表妹的心意。不過他一向心高氣傲,不願再攀龍附鳳,也對公主夫婿的身份絲毫不感興趣。

畢竟,父親他當年,就是因為拗不過宗族壓力,取了母親曹氏,這才釀成了後來他與寒姨、母親三人的悲劇。

另外,自己的好友、廷尉高柔之侄兒高珣高子玉,自少年時起,就對這東鄉公主一往情深,不僅如此,夏侯玄此刻,還有了心上之人,就更加不可能對公主有什麼非分之想了。

此刻,那侍者倒是一臉尷尬與無奈:

“可是……小人既然來都來了,總不好把東西再拿回去吧,那樣的話,公主她面子上多掛不住呀……”

“正好,我身邊這些兄弟們應該也餓了,來,大家把這糕分了吧。”

夏侯玄說著,便把那食盒遞給了荀粲,內廷的糕點自然好吃,幾個人不一會便風捲殘雲,吃的連渣都不剩了。

“內貴人可以回了吧。”

夏侯玄的語氣仍舊沒有過多的溫度:

“還請公公以後謹記,中官不能擅自結交外臣,否則陛下一旦深究起來,在下可擔待不起。”

“是……是……小人一定謹記。”

“內貴人慢走,不送。”

荀粲笑著將那空食盒還給了那內侍,內侍灰溜溜便朝著宮門而去了。

身為高珣兒時玩伴兼摯友的衛烈,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此刻他乘著醉意,仰天長嘆道:

“不知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還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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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華殿內。曹叡望著自己的兩個堂表兄弟,此刻面帶神秘微笑。

“陛下召微臣二人前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夏侯玄與曹羲二人半跪於地,心中詫異的同時,更是一頭霧水。

“當然是有要緊事與內蒙二人相商。”曹叡笑了笑道:“今日叫你們兩個來,是想和你們商討一下,你們兩個的終身大事。”